當初剛生出喉結的白衣少年現都已成一個豐神俊朗的男人了。

他形容不出是什麼樣的心情……比狂喜更甚,卻又像一種不知名的慌亂……

奴真微微活動麻木冰冷的四肢,努力讓因缺乏睡眠而混沌的腦袋清醒,等待身側人醒來,然後兩人會相認,然後……然後又能怎麼樣呢?

第一縷細碎的陽光溫柔地親吻著男人的額頭,金黃色的光輝讓他整張臉似乎鍍上金粉,像極了靜坐的佛道神祇。隨後奴真的視線慢慢轉移到他的鼻翼、嘴唇上來。

驀地,男人從發根到發梢逐漸變黑,奴真不可置信地睜大雙眼,臉上的金色圖騰也隨之淡去,仿似是融入了仍舊蒼白的面板,與血液共溶。奴真清楚地看到男人睫毛胡亂地輕顫著,而後猛然睜開了那雙睫毛下的眼睛,那顏色居然,是湖泊般的藍……

奴真驚地倒抽一口氣,還沒見他移動,瞬間只感到被一雙冰涼有力的手死死地掐住了脖子,“你是誰?”男人聲音狠戾低啞中仍不可避免地能聽出幾分虛弱來。

奴真緊盯他湖泊藍的眼睛,愈發覺著呼吸困難,生理的淚水全然湧上眼眶,兩顆豆大的淚珠順著上挑的眼角啪嗒一聲,一齊滴落在那雙瘦長的手背上。

燙得他細長的雙眸一眯,居然鬼使神差地放開了手,尹無殤斜掃一眼自己身上披的破麻布,似是回憶起昨夜裡的事情來。

尹無殤在水面一躍而起,飛旋著濕透的衣服上了岸。

奴真正趴在岸邊大口喘息,突然就被水花濺了一滿面,身體被凍得冰冷,流出的眼淚似乎就顯得格外滾燙,而奴真的臉上,已經分不清是淚水還是河水了。

黎明很靜,奴真等了很久。

卻只等來一聲幹脆冷漠、讓人措手不及的——

“滾。”

連帶著扯掉奴真披在自己身上的外衣,衣服地被堆棄在地上,糟糕地伏在腳邊。

心口彷彿瞬間被一條繩子拉緊,整個心髒又逐漸被一點點提起來,吊的人直難受。

奴真扯動嘴角,露出一個自以為友好的笑容:“謝謝……公子……昨夜救命之恩。”尹無殤眼睛又危險地眯起,像是在回憶昨夜的事情,轉瞬間就自顧離去。

遠出傳來一陣馬蹄聲,淚眼模糊中,奴真只瞧見大群騎衛向河邊奔來,為首的青衣男子俊俏朗逸,離尹無殤十步遠就跳下馬來,單膝跪地:“宮主,屬下來遲,請宮主恕罪。”

尹無殤依舊神情疏離地站在那裡,“回去領罰。”

那青衣男子馬上接話:“是。”沒有絲毫猶豫和埋怨。

“宮主,您的瞳色仍是未退……”“嗯。”尹無殤縱身上馬,好像忽然想起什麼,回眸望向還在河水裡泡著的奴真,那眼神好像是在無聲卻有意地嘲弄一般。

大腦混沌中奴真只感到渾身發燙,迷迷糊糊中聽到一句:“把他帶回去。”他便立即被人強行從河裡拖出來,捆好雙手,扔在馬背上,天旋地轉,硌的要命,只覺得自己要死了。

……

奴真能感受到自己滾燙的臉頰、發冷的身體,像是陷入了十八層地獄,飽受冰火兩重天的折磨。

無法睜開沉重的眼皮,卻依稀感受到一隻冰涼的手淺淺觸碰了自己,奴真側著臉頰拼命地渴望去靠近,像浮沉在河水裡的人抓住了岸邊的蘆葦。

全身細胞都叫囂著去追逐那絲涼意,但自己卻始終無力動彈。

睜開雙眼,奴真看向那隻手的主人。

是他。

他的瞳色已變成黑色,全然不是夜裡那副悽異的樣子,只是眉宇一樣的疏離冷漠。他並不撤開貼在奴真臉上的手,反而輕拍著躺著的人的臉頰,緩緩說道:“你只有兩條路可選。”

用著極盡冷酷殘忍的語調。

“看到我的秘密,你要麼死,要麼就留在宮裡,不過要一輩子不得開口說話。”奴真驚恐地坐起,卻因渾身疼痛瞬間又倒在床上,只是怔怔的看著他。

面前這個狠心暴戾、想要隨意奪取人生死的男人……

與那個一襲白衣溫柔笑著的少年面容交彙在一起……

直叫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