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涼風習習。晚飯過後,明珠信步走到花園裡。微風拂過, 庭中小樹輕搖, 落葉紛紛。她隨手接住一片泛黃的葉子, 心頭莫名地升起一陣惆悵。

昨天王府來了一隊官兵,說是搜查重要逃犯。他們雖然知道武寧郡主是靖陽侯的沒過門的妻子, 很得皇上歡心, 然而還是認真搜查了王府的每一間屋子。據領頭的說, 京城裡已經挨家挨戶在搜查了,上頭下了嚴令, 不管是王侯將相,還是平民百姓, 誰家都不能例外。

淩宗訓一連五天沒有現身。明珠猜測, 可能跟這件事情有關。不過他也不算音訊全無,起碼每晚都會派個小廝來傳口信。小廝的話一成不變:侯爺公務纏身, 今晚住在衙門, 沒時間來探望郡主了, 請郡主放寬心, 保重身體,不用惦記侯爺。

開玩笑,誰惦記他了?自作多情。一連五天, 每次聽小廝例行公事的回複, 明珠總會默默地多添一碗飯。

夜風涼了,明珠無聊地將手中黃葉扔在地上,準備回房休息。

突然, 眼前一黑,一雙手覆在她的眼睛上。

“別鬧了,我知道是你。”她摸了摸眼睛上的手。

那雙手默默放下。明珠回頭,果不其然,月色下,淩宗訓正微笑地看著自己。

“靖陽侯公務纏身,居然還有心情來探望小女子?真讓人受寵若驚啊!”明珠笑道。

淩宗訓哈哈一笑,“郡主晚上吃的是糖醋丸子,還是醋溜藕丁?我怎麼聞到了一股濃濃的酸味?”

“你少臭美。”明珠扭頭,“不就是五天沒見人嗎?有什麼值得好酸的?”

一語未了,便覺腰間一緊,整個人已是被他攬入懷中。

“對不起,冷落你了。”淩宗訓的聲音忽然變得十分溫柔,一雙俊目也染上了一縷柔情,“最近的事情實在有些棘手,要操心的太多,我真的騰不出功夫。這幾天,我無時無刻不想來見你。”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明珠不解地問道,“那天你在天牢門口發現了什麼,那麼著急就走了?”

“西衛人。”淩宗訓簡短地道,“而且還是軍人。”

他的話雖然平淡,卻如平地驚雷,嚇了明珠一跳。

“怎麼可能!你確定他們是衛國人嗎?衛國和我們還處於交戰狀態,關防還是很嚴的,這麼容易就讓對方混進了都城?而且還是衛國軍人,這比平民百姓混進來更加可怕。”

“不錯。”淩宗訓點點頭,臉色沉重,“我確定他們是衛國人。衛人世居苦寒之地,身材高大,虎背熊腰,五官也跟咱們有些不同,鼻子略挺,眉骨略高,由於陽光照射少,他們的膚色偏白一些。當然,這些特點也並非很明顯,大多數人並不能注意到這些細微的特徵,然而我與衛人交戰多年,觀察過許多西衛士兵,他們瞞得過別人,卻絕對瞞不過我。尤其是西衛的戰士,身體素質極好,日常行動做派與一般的百姓截然不同。提牢門口那兩個搬東西的小吏,一看就是受過嚴格軍事訓練的人,與那些習慣于勒卡索拿,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刑部刁吏截然不同,所以我一眼便斷定他們有問題。”

“然後呢?你潛入了刑部,調查他們?”明珠問道。

“不錯。我和主管刑部的趙大人打了招呼,誰想到他不但不相信我,反而怪我多事。所以,我連他一起懷疑上了。”淩宗訓道。

明珠淡淡一笑,“你一個邊關打仗的侯爺,不過是回京述職,居然還管起刑部的事來了,換成是我,我也嫌你煩,不怪人家有想法。”

“話不是這麼說。”淩宗訓正色道:“我這次可是打了大勝仗,奉旨回京。皇上寵信於我,處處優待,京城多少官員想巴結都巴結不上呢!這個趙大人就算不買我的賬,可也不至於公然拂我的面子吧?不合常理。更何況,讓敵國軍人混入自己的地方,這是多大的罪狀?搞不好要被扣上一個裡通外國的帽子。我好意提醒他防患於未然,他若是聰明的,就該趁機徹底清查,揪出間諜,掀開幕後陰謀,這樣一來,過錯也可以變成功勞。可他竟然反其道而行,為了幾個形跡可疑的人,不惜得罪我靖陽侯,顯然心裡有鬼,故意掩蓋什麼。他的背後一定還有靠山,才能不懼我的權勢。如果我所料不差,這靠山就是太子!”

“這……”明珠覺得有些匪夷所思,可是細細一想,也算合理。“那你要怎麼做?”

“我和延修商量了一下,到刑部來了個明察暗訪。這一查更不得了,原來刑部暗藏了許多賀延雄的黨羽,而最奇怪的是,太子明明知道,卻毫無動靜。過幾日便是太後壽辰,照例大赦天下,按理說,他應該急於將賀延雄和他的同黨定罪才是,可他居然一拖再拖,顯然不合常理。我思來想去,只有一個解釋能說得通:姓趙的是他的自己人,所以必須留。不清算賀延雄的勢力,只是因為太子還在等。先利用姓趙的達成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回頭再將罪名栽贓給賀延雄,反正刑部上下都被賀延雄收買了,姓趙的幹了壞事,不妨也記在賀延雄的頭上,將黑鍋扣給他。反正他也不在乎再多那麼一條兩條罪狀,能一朝害死他,反而更遂了太子的願。”

“也未必,說不定太子只是沒辦法給賀延雄扣帽子而已。你也說了,太後壽辰照例大赦天下,賀延雄的黨羽肯定也想借著這個機會替他說情啊!說不定太子只是沒有絕對的實力鬥過這些人而已,或者皇上心中根本沒有下狠心要懲處賀延雄。所以,說不定是你想多了。”明珠笑道。

“不可能,你忘了刑部還混入了衛國人嗎?”淩宗訓意味深長地道,“我對那幾個嫌疑人嚴刑逼供,其中一個受不住,說溜了嘴,從而讓我推斷出,他們想在太後壽宴上搗鬼。只可惜,那人意識到自己說錯話的時候,便想辦法自盡了。其餘兩個也算有骨氣,寧死不招,到現在也沒撬開他們的嘴。不過知道這些就已經足夠了,我已稟明皇上,暗中部署,加強了壽宴當日的警衛力量。”

“對了,現在滿城搜捕的重要逃犯是誰?”明珠問道。

“慕容安。”淩宗訓的眼中忽然射出一絲冰冷的氣息。

“慕容安是誰?”

“衛國豫成王世子。”淩宗訓在不覺間已經握緊了拳頭。

明珠大吃一驚,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一切:“就是你這次從戰場上俘獲的重要人質?親自押送進京的那個?他竟然逃跑了?天哪,太不可思議!刑部的官員在想什麼,這是死罪吧?”

“所以我懷疑姓趙的有問題。”淩宗訓眉頭深蹙,“算了,不提這個。我既然能在戰場上俘虜他,自然還能把他找回來。這人能力還是有的,但也不足以稱得上優秀,更多的還是靠他爹的蔭庇。對了,他的父親豫成王,就是當年被你父親打敗的西衛統帥,聽說逃跑時被你爹射傷了膝蓋,骨頭出了問題,多年來只能癱在床上。從那以後,西衛消停了很多年,直到他這個兒子逐漸長成,邊關才又有了新的威脅。”

“原來如此。”明珠笑道,“那應該是我五歲的事,我還小呢,根本不知道這些。爹爹退隱以後整天教我讀書寫字,從不跟我說朝廷的事,原來當年的爹爹那麼威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