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畢業的那個炎夏,蟬聲躁熱。

暫時還沒有被公司相中的莊豫在家待業,他不像同齡的畢業生一樣感到焦慮。相反,他心態相當好。

媽媽也一反平日裡嘮叨的本性,不再在家裡叨絮個沒完——她在居委會的活動中心找到了能一起說長道短的志同道合的夥伴。每天中午吃完飯,她就高高興興地提著小包到活動中心去玩了。

莊豫每天都關注網上的就業資訊,也會挑選公司投遞幾份簡歷。但剩下的大多數時間,就是他在網路遊戲中大顯身手的時候了。

他偶爾會接到面試通知,但大多數公司在一面後就再無訊息。唯有一間創意遊戲公司,他堅持到了最終面試。

終面的面試官年輕得不可思議,也就三十出頭,臉上帶著溫和的微笑,翻看了他的簡歷後提了一個問題:“莊先生,您能跟我們分享一下迄今為止,您做過的最瘋狂的一件事嗎?”

其實他有很多可以回答的事情,比如小時候做的那些不要命的嘗試,比如中學時代和死黨出去旅行時瘋癲的舉動,再比如大學加入前輩的樂隊和他們一起做了很多啼笑皆非的事情。

然而這些畫面在他腦海中過了一遍,卻都被他通通淘汰。

面試的房間裡冷氣很足,然而窗外蟬聲響亮,只一瞬就把他帶回了那個同樣躁熱的夏天。讓他回憶起秦暄楊的面容。

他不由自主地嘆了一口氣:大概以後的所有夏天,他都會回想起那個人。

面試官頗感興趣地問:“請問為什麼要嘆氣?”

他迎向對方明亮的眼睛,並未試圖掩飾,反而像面對朋友一般,輕輕笑了起來:

“沒什麼,只是想起一個不會再見的朋友。我所經歷的最瘋狂的事,都和他有關。”

接到徐螢的電話,是在面試結束後的第五天。

那天稍早些時候,莊豫接到那間創意公司的來電,說他已經被錄取了,並請他某天某時到公司來一趟簽訂合約。

掛了電話,莊豫咬了一口夏日的冰鎮西瓜,還是沒什麼真實感。

這樣就找到工作了?這樣就成為社會人士了?就這樣?

他吃完西瓜又發了一會兒呆,正想著要怎麼跟媽媽說這件事,徐螢的號碼就再次躍動在手機螢幕上。

自那趟南下之旅已經過了一個月,不知道徐螢為什麼打來。他納悶著接起了電話,“喂”字還沒出口,那端徐螢略帶哭腔的聲音就傳了過來:“莊豫嗎?你能來一趟嗎?能趕緊嗎,暄楊他不太好。”

所謂不太好,著實是太輕描淡寫的描述。

莊豫坐夜間的列車南下,到達火車站已是深夜。徐螢在寂廖無人的車站外等他,一見到他就又急又跳,捂著嘴哭起來。

他還沒搞清楚是怎麼回事,就被她拉上了一輛計程車,直奔醫院。

計程車上,徐螢哭得更加厲害了,根本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更別提解釋什麼了。但莊豫已經猜到了大概是怎麼回事。

所以在推開病房大門時,他已經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

所以在看到病床上躺著的奄奄一息的秦暄楊時,他已經能充分預見到後來的事情。

不會有所謂奇跡發生,只是勉強支撐而已。

病床旁的所有儀器,醫生記錄的所有資料,以及此刻安靜沉睡著的秦暄楊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知曉:不會有奇跡。

但他此刻仍舊活著。雖然時間不會長久,但仍然活著。

這就是現在最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