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燭火下,瑞青撕開她被血染紅的衣物,她後背一條深長的刀痕,鮮血淋漓,皮肉外翻,簡直觸目驚心。

習醫多年,此刻瑞青的雙手卻有些顫抖,他本就疲憊的臉色變得更為蒼白。

真是胡來!

半夏腦袋暈暈沉沉,側轉過來臉看到瑞青嚴肅的表情,曉得他的擔心與責備,心裡起了安慰的念頭,開頭卻談起了正事:“宣可乏....死了....!”

瑞青一愣,隨即為她清理傷口:“你失血過多,先不要說話”

她一邊忍著痛一邊繼續道:“我...去晚了!”

他撒上止血藥粉,心中雖然閃過思緒萬千,卻不打算在此刻與半夏商量這些事。

但半夏仍然繼續在說:“外頭定會有官兵搜查我,你簡單弄一下...我得立刻回白府...”

猛地,瑞青將藥瓶重重放在案上,嚴聲道:“你知不知道你再不止血,會死在半路?!”

“什...”半夏被他驚了一跳,還沒見過如此生氣的他,一時沒了聲兒。

他確實生氣,氣她這時候還不為自己想想,更氣他自己!....沒能保護好她.....

他剪了長長的白紗布,附在她傷口上,語氣難免有些硬,動作卻十分溫柔:“先留在這兒,天亮前我送你回去”

半夏沉默,心尖的位置隱隱抽痛,感受到瑞青的雙手時不時觸碰在肌膚上,漸漸壓下了她紛亂的心緒。

燭火搖曳,不甚明亮,屋內濃厚的藥味遮蓋掉絲絲血腥,留下無言的兩人剪影映在窗上。

此處沒有女子衣衫,半夏只能將就套上瑞青的中衣,衣服上滿是他的味道,她躺在床上看著他整理桌案的身影,莫名覺著安心,漸漸,她不敵疲憊與疼痛,闔上了雙眼。

瑞青轉身,見半夏已沉沉睡去,他坐在床邊,指尖輕拂過她的臉頰,昏暗的光線投在她的臉上,細長的睫毛搖晃著深淺不一的影子,細膩的面板透著粉白的光暈,即是漸熱的溫度又是失血的蒼白.....若不是他這不爭氣的身子,今日又怎麼可能讓她受到如此傷害呢?瑞青心底那塊柔軟的地方彷彿被針紮般難受......

他能陪她多久?一年,兩年,還是十年,二十年?他體內的毒允不允許?她背負的仇又允不允許?

胸口那股寒氣又似厲害了些,滲透他的指間滿是冰涼,他握住她的手,同樣因為失血而寒冷的芊手,絲毫傳遞不了溫度....他們,能聚在一起,從此暖起來麼?

半夏不知道,他與她其實何其相像,幫著她複仇就像是在幫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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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瑞青發怔時,半夏腰間滑出一卷卷軸來,他伸手取過開啟,“建武五年會稽大水”幾個大字赫然出現在眼前。

原來他翻遍府衙都找不到的卷宗,竟被半夏在宣府找到了!

......“建武五年,時八月,東南會稽垂河泛濫,發生大水,淹沒北部良田二千四百一十八畝,民房三百餘座,亡百姓二百九十三人,失蹤六百餘人......”

......“聖上開恩,撥款一百萬兩銀錠,以助會稽抗災,北部重建......”

......“光祿大夫王寽,大理寺廷尉尹光奉命前來會稽疏通河流,抗禦天災——”

再之後的卷宗卻被撕去,內容不全,全文中也沒再出現有關銀錠的描述。

瑞青陷入沉思,比對他這幾個月在此地打探得來的訊息,當時確實下派了官員,他們直接扒了府衙的田,疏通了河道,為此還差點和會稽太守鬧了不愉快,聽來很像尹光的作風,是個為百姓著想的人。

只是,想到先前林二伯所言,這人只怕與汙衊江佑脫不了幹系。

此二人,且都是在京城健康....眼下,還是先查探清楚宣可乏死亡一事。

另外....卷宗中並未提及任何太府寺與會稽相關之事,看來,牽扯的人很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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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青看了眼窗外,約莫還有兩個時辰就要天亮,他正準備喚醒半夏,忽聞外頭喧嘩聲由遠及近,伴隨著多人雜亂的腳步,粗魯的撞門,他馬上意識到,官府來搜查了!

他趕緊吹滅蠟燭,又迅速脫下外衣,躺在半夏身旁,手持佩劍藏於床鋪角落處。

半夏驚醒,被瑞青的舉動嚇了一跳:“怎麼了?”

他的長發垂下散入她的發中,兩人距離太近,本就對他情意暗投,又是在床榻之間,惹得她冰冷的身軀倒似熱了一些。

“噓”他小聲道:“搜查你的人來了”

話音剛落,門外便響起敲門聲,用力之大彷彿是在拿錘子敲打:“開門!!快快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