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達越的馬車上的,是崔恪和李歇。

“放著好端端的王侯陪讀不做,反而跟我一道去越王為質,李歇,你莫不是數錢數多了,腦子不好使了?”崔恪乜斜著眼,看著身側的男子,黑眸之中無數情感暗湧。

李歇笑眯眯地道:“聽聞越人豪放灑脫,用錢不拘一格,歇來此,才能更好地發家致富啊。”

他笑著笑著,發現崔恪絲毫不為所動,意味深長地看著他,他忙笑:“怎麼啦?公子莫不是感動的想哭啦?”

“你放肆。”崔恪低啞著聲音,帶著些笑,一拳捶過去,快要接近李歇時,拳頭變成掌,摟住了李歇的脖子,將他往懷裡一帶。頭擱在李歇發冠上,輕輕地摩擦,“李歇。”

李歇看不見他的表情,但他如何不知崔恪此時的心情被親生父親當做禮物送來為質子,就算他內心再強大,也會受不住的吧。

更何況,他比誰都清楚,這個看上去如一頭漂亮狐貍的男子,是有多麼的害怕被拋棄。

“李歇。”頭頂再次傳來崔恪的聲音,低低近乎喑啞。

“公子有何吩咐?”李歇乖乖不動彈,垂著眼問道。

“我想母親了。”懷中人的溫度讓他的心回暖,從不曾示於人前的脆弱一觸而發,他再也不想強顏歡笑,只想將心中的孤寂與無奈全都說出來,一字不落地告訴他。

“公子以後過得好,夫人也會倍感欣慰的。”安慰人實在不是李歇的強項。

“我想建康城的酒了。”

“只要攢夠了錢,什麼辦不到?到時候買個建康的酒館過來,也不是什麼難事。”

“我想回去。”崔恪忍不住渾身發顫,兩道濁淚噴湧而出,他緊抿著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會的,會有那麼一天的,只要攢夠了錢,付了贖金,我們一定可以回去的。”李歇慌了起來,他……竟然在哭?

“好。”崔恪吸了一口氣,將他摟得更緊了些,對於懷中人的順從,他感到十分的滿意。

李歇摸了摸袖中的幾吊錢,異常的絕望,何時才能攢夠贖金啊?

以前貪錢是為了吃喝玩樂,以後卻……為了贖他,這麼一想,李歇不禁笑開,若真的贖了他,他再也不要他回陳國受罪,他要拐了他去五湖四海,逍遙一生,讓他不要再背負太多的東西。

這是個遙遠的理想啊。

軍隊晝夜不歇,距離抵達越國,還有三日時間。

孟衍從如意館回來時,天色已黑,月光垂灑,滿地青光,他正在沉吟間,一抬頭,瞥見了跪在永樂宮外的兩排人。

“你們在幹什麼?”孟衍道。

宮人不敢說話,直向他投求救眼神。

“誰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孟衍溫聲道。

“先生回來了啊。”周祭推開門,如他所願地回了他。

孟衍感到頭皮一下子炸開,面上添了慍色,指著宮人們道:“你今天又發什麼瘋?”

周祭拍掌叫好,“好啊好啊,跟了陶令章混了幾天,都會罵人了,不錯不錯,用不著我再來帶壞你了。”

“讓他們起來!”孟衍不悅道。他也不明白,為何眼前的人能總能輕易地讓他不再冷靜,變得焦躁不安。

“他們能不能起來,要看先生怎麼做了,光動嘴皮子可是不行的,再怎麼說,也要來點實際行動吧。”周祭如沐春風地笑,從何時起,調戲孟衍,用言論激他,變成了他樂此不疲的愛好。

“你以為我當真怕了你嗎?”孟衍目光不閃不躲,對向他。

“怎麼?你想殺了我?不錯,這是一個好主意,但是——”周祭瞥了瞥他的劍,眼裡是掩飾不住的嘲笑,“一個都不敢拔劍的人,你認為你能殺得了我麼?”

孟衍道:“我從未想過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