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日,茶飯不思,臨食廢箸,周祭開始心煩意亂起來。每次習慣性地將公文一股腦兒摔在地上,好似摔的聲音越大,他越能平靜下來。

“陳國那邊可有訊息傳來?”這日天將矇矇亮,周祭矍然坐起,便直問宮人。

宮人道:“……尚未。”

“無用!”周祭寬袖一撫,將一堆竹簡帶在地上,發出“咣咣”的聲響。

“奴才該死!奴才該死!”宮人一驚,忙驚駭地跪倒在地,不住地磕頭。

“罷了,罷了,和你計較什麼。”周祭擠出一絲無奈的笑意,擺了擺手,讓他退下。

成敗有命,勝負在天,非幹人力可以左右,人又何必惶惶不安?勝是我幸,敗亦我命,如此而已。

“今日是舅父頭七,我總歸要盡一盡侄子本分,你去為我備馬,我要親自去一趟這昔日威風八面的破虜將軍府第。”

“遵命。”

今日是魏延去世第七日,同樣也是宋淮赴陳第七日。

陳國。

宋淮在驛站等了足足六日,方才等來了陳國的太宰李歇大人。

燭火搖曳,橙黃的光灑在宋淮的臉上,使他原本堅硬端方的面部輪廓變得柔和了幾分。他揭開木櫝,眼裡冒著精光,“在下此次帶著越國魏延的狗頭前來投奔陳王,乞求一安身之處,還望太宰大人向陳王進言。這裡是資幣銀錢,是我從魏延府上盜取的,還望太宰大人笑納。”

世人皆知陳國太宰李歇視錢如命,最愛貪汙納賄,鬻寵擅權,然頗得陳王信任,是以人們一旦出了事情,只消花些銀子打通李歇這道關節,所有困難,便可迎刃而解。

果不其然,李歇雙目炯炯發光,隨手在宋淮遞過來的布囊裡抓了一把,喜滋滋地聽著錢響,滿面陶醉,隨意地回道:“好說,好說。”

宋淮展顏,你說好說,那麼一切就真的好說了。

將資幣交給身邊人保管,李歇嫌棄地看了看魏延的首級,嘴角抽搐了一下,“想不到當年橫行無忌的魏延竟然會死在一個無名小輩手裡,可笑可笑,可嘆可嘆。”轉身又問:“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宋淮道:“在下賤民宋三。”

李歇略略遲疑了片刻,“這貌似不是真名,而只是家中的排行?”

宋淮高笑道:“若是日後能跟隨陳王名揚天下,那時我的名姓自然能留於汗青之上,若是不被重用,仍舊是泯然於眾人,我就算說出真實名姓,又有何用?誰又會記得?”

內心卻道,若能成功刺殺陳王,我便能回到越國,一展威名,揚名立萬,若是不能成功,徒留一腔孤勇,又何必留下名姓,讓世人笑我是個敗軍之將?

我宋淮,從不需要被當做失敗者銘記!

李歇贊許地笑道:“閣下好志氣,我這去就安排,明日必能讓閣下親自見到王上的面。”

“多謝太宰大人。”

“好說,好說。”

次日。

九章臺,儀式隆重,威嚴肅穆。黑壓壓的官員們分左右兩側,執著笏板巍巍而立,站得太久,實在無聊至極,他們忍不住用手肘拐了拐旁邊的同僚,“江大人,你可知今日王上特地宣我們來九章臺,到底所謂何事?”

另一人苦大仇深地皺著眉,“不好說,說不清。眼下這個時候王上應該正忙著和諸將商議對策,看看如何能一舉拿下越國,平白無故地叫我們一群文官集會,莫不是不打越國了?要讓我們搞好外交關系,去和越國議和?”

一人摔手道:“天威難測,天威難測,不過我料想以王上的性子,斷然不會求和認輸。”

“也罷,你我靜觀其變,反正又用不到你我拋頭顱、灑熱血、沖鋒陷陣不是?”

“有理,有理。”

高臺之上,陳王崔恪袞冕加身,衣裳繡著黼黻,燦然生光,如神人一樣,凡所立處,滿座生風,不可與比。

崔恪狹長的鳳眸微眯,單手支著下頜,目光掃了一下臺下眾人,最後目光定格在太宰李歇身上,問道:“人可到了?”

李歇出列,答道:“宋三早已經候在門外多時,就等著王上傳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