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幅畫上,是個像是泊岸的地方。最醒目的是左下的一棵垂柳,正發著新芽,旁邊有個人提著木桶背對著柳樹往旁走,應該是剛給它澆過水。垂柳下一位賣魚的商販正蹲著身子,和行人討價還價。街的另一邊是一行漁夫打扮的人在盪舟,船行的方向應該就是水岸。畫中好幾人回頭望著天,姿態有些焦灼,因為黑雲正從不遠處的空中逼近,這裡馬上便是一場傾盆大雨。

紙上一片熱鬧景象,然而裡面人物的一舉一動,或是翻滾的雲,都栩栩如生,一炷香的時間內很難勾勒出這樣的畫作。

再看旁邊的題詞,筆法遒勁,寫著一首《長相思》:

“青一勾,銀一勾,新葉聞得鮮滿兜,揮汗同盪舟。風也留,人也留,不語低姿萬化柔,繞岸清去憂。”

梅娘看著眼前的畫作,不由得面露疑惑,問道:“題眼不是‘水’麼,沒看到哪裡有水啊?”

一旁的女子微微一笑,說道:“梅娘,這你就不懂了,這叫‘處處不見水,處處皆有水’,你看,澆灌樹木、生養魚群、拉舟船去海上,還有那空中的雲,說的不都是水麼?”

梅娘盯著畫作仔細尋思了一下,頓時瞭然道:“哦,我懂了,所以這句‘不語低姿萬化柔’,就是說水滋養萬物罷!哎,讀書人就是不一樣,要是我呀,肯定就說是文不對題了,你覺著呢,牡丹娘子?”

姤兒卻沒心思評賞這些,雖然心裡的緊張感淡去了,一種彆扭的預感卻取而代之瀰漫心頭。於是姤兒隨意地點了點頭,便翻開了下一張。

第二張畫的是水,滿幅的水、單純的水。它奔騰著,水流上激起了一團團或大或小的浪花,各自躍動著。

“這個......畫得真像。”梅娘猶豫著說道。

一旁的女子端起畫作,說道:“一開始我們也只道畫得不錯,後來繞回來的時候才發現,它竟還有別的模樣。”說著,那女子把畫作轉了方向。於是,原本激盪的水流,便變成了一個在綻開的牡丹花上伸展軀體的女子,那一頭秀髮,和婀娜身姿,都如水幻化,十分迷人。

梅娘笑道:“不錯,真是個聰明又討巧的方法。”

“不只這個討巧呢,你看他的詞,也隨意得有趣。”旁邊女子說道。

畫作上的字型娟秀工整,是一首《調笑令》,梅娘緩緩讀了出來:“泥濘,泥濘,水畔濯足便淨。抬眸雨過天明,江波落日醒清。清醒,清醒,一笑回眸念定。”詞意雖簡明闡述,卻是闊達自在的心境,讓人讀之愉悅。

“這一個盡顯才華的收,一個滿篇寫意的放,牡丹娘子,你覺著哪個好?”梅娘轉頭向姤兒問道。

“你說呢?”姤兒反問道。

梅娘翻了翻這兩幅,說道:“我覺著還是第一幅罷,第二幅雖十分舒服特別,技藝上卻壓不住眾人。”

“那就這麼辦罷。”姤兒說道。

梅娘微微一笑,道:“那咱們來看看第一是誰罷!”

封貼被掀開,圍在桌旁的幾人不禁面露欣喜,除了姤兒。原來這奇怪的預感,果真就是那畫作上的兩個大字——“薛亮”,姤兒咬了咬嘴唇,有些後悔選了這幅,便伸手去揭第二幅的姓名。

“這個宣小句,是哪個?”姤兒向旁邊的女子問道。

“來歷我也不清楚,當時看著長得清秀說話也甜,就招進來了,嗯,個子不高......誒,對,就是臺上那個!”旁邊的女子眼前一亮,指著臺上左邊的男子說道。

姤兒的目光又被拉回到了臺上,定睛看向那名男子,她又一次,訝然了。

那嬌小的個頭,乖巧的神氣,鵝蛋小臉上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透著機靈,即便束了發還貼上了鬍鬚,姤兒仍認出了她——是趙萱,不,趙萱的轉世。

臺上仍比著武。

她對面的男子看上去對這個矮他一頭的對手十分不屑,輕笑著飛步向她攻去,誰知被她旋身一躲,還順手在那人背部打了下,這招式與最先的摺扇書生如出一轍。兩人擦肩而過時她不知在對方耳邊說了什麼,那男子面色一變,接下來的出招都頗顯猶豫,最後竟然在她的三腳貓功夫下敗下陣來。

也許是比試已經接近尾聲,被淘汰的試者早已不見人影,剛下臺的幾個都顧著包傷,也沒注意臺上,剩下的看客便只有普通老百姓了。臺上那名男子已經擊敗了好幾個對手,既然小個子郎君能讓他甘拜下風,身上一定藏著什麼不得了的功夫。

“還有人上來挑戰嗎?”宣小句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