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銀瓶反應快,腦袋只輕輕點了一下,她就用脖子發力,把腦袋抬起來了。駱銀瓶胳膊是使不上勁的,所以她求同組的娘子拉她起來,不用問人她自己觀察,發現軟墊範圍其實挺大的,只是被人挪了一尺位置,剛好腦袋不在保護範圍中。

著地的那一塊後腦勺仍有些疼,駱銀瓶抬不起來手摸,便請身旁小娘子婉六幫著瞧瞧,後腦勺可有什麼問題?

婉六笑著回答:“無恙且請放寬心。”

駱銀瓶正準備放下一顆懸著的心,忽聽見一句清脆卻尖銳的女聲傳來:“信她的狗屁話,你腦袋後面都破皮滲血了!”

出聲的人,是演女主的趙娘子。

駱銀瓶瞧過去,趙娘子正挑著一對細長的柳葉眉,一側嘴角勾起輕蔑的笑。雖然女主前期的服飾樸素簡陋,但穿在趙娘子身上,縱是灰頭土臉,也難掩她的美貌。

趙娘子朝駱銀瓶這邊晃晃悠悠走過來,兩旁的娘子們都縮著肩低著頭避開,彷彿避鬼差似的,讓出一條道。

駱銀瓶之前同趙娘子不熟,除了對戲,私下沒說過一句話。這會趙娘子卻從香囊裡取出一盒藥膏,道:“站好,別動!我給你抹上這個就好了。唉,說了站好別動,這藥可貴了,多塗了浪費!”

駱銀瓶不敢動,但紋絲不動卻也尷尬,客氣卻僵硬地笑著、說謝謝。

趙娘子抹完了藥膏,竟伸指指向眾人,眼挑得眉稍都要飛進鬢角裡去:“你們、你們,你們一個個的,能耐沒長,到合夥嫉妒起人來!”

駱銀瓶不願生出事端,澄清道:“趙娘子,您誤會了。婉六許是沒瞧著傷口,更與其他人無關……”

趙娘子倏地扭頭,瞪大著眼睛盯著駱銀瓶,眼神好似剛從爐上拿下來的鐵,先是滾燙、燃燒,漸漸失卻了溫度。駱銀瓶不知道她為什麼要這樣盯著自己,心頭打起了鼓。

趙娘子扭回頭去,沒回應駱銀瓶,而是走到婉六跟前,兩女子幾乎腳尖抵著腳尖,趙娘子比婉六高,所以用下巴看她,罵道:“信狗屁小報上的訊息就是蠢,信了還因此欺負起人,便是惡毒!”趙娘子回轉身,口裡仍就喃喃,“你個心眼大□□小的……”

婉六被罵得一聲也不敢吭,似乎整個明月劇院裡的人都懾服於趙娘子。而她本人,則對此習以為常。趙娘子罵完婉六,仍不罷休,她往前走,於人群中一把抓住婉七的手腕。婉七痛得大喊:“疼、疼……你做甚麼!”眼淚都下來了。

趙娘子道:“裝哭!是你帶頭唆使的吧?”

婉七淚珠子簾似的往下滴,可憐巴巴道:“娘子,你在說什麼?”

趙娘子冷笑一聲:“怎麼,裝無辜?給老孃收起你那副嘴臉。來、告訴我,嫉妒人家酒盞什麼啦?是銀子還是韓月朗?”

“夠了!”忽聽得一聲韓月朗勁呵,他和老張快步朝這邊走來。

老張小聲詢問大家:“發生了什麼事?先別吵。”

婉七先開口解釋,婉六亦附和,趙娘子笑道:“倒是惡人先告狀。”

老張只好過來勸趙娘子:“小祖宗,求您,先別急著發脾氣,咱們先把事情瞭解清楚。”老張又詢問趙娘子,趙娘子也把事情一說——當然同婉七、婉六講得完全不同。

各執一詞,老張只好問駱銀瓶。駱銀瓶卻道,都是她自個不好,跌落在地磕破了頭皮,多謝趙娘子幫自己上了藥——既感恩了趙娘子,也不得罪其它人。

韓月朗聽到這裡,緩緩道:“老張。”老張趕緊彎著腰過去聽命。韓月朗道:“不要再看到這樣的事情。”

“喏,郎君。”

韓月朗轉身離去,繼續排練去了。

老張先是讓圍觀的人都散了,再教育一番當事人,諸如同是明月人,這般罵罵咧咧,哭哭啼啼,成何體統?有愛有情方才好。

婉六、婉七地位卑微,自然小心聽話。駱銀瓶那就更不用說了,只想息事低調,處處攬責。唯獨那趙娘子,卻是冷哼一聲,竟對著婉六、婉七在空中掄拳:“再欺負她,小心老孃弄殘了你!”

婉六、婉七嚇得多天了,老張則是哭喪著一張臉:“小祖宗,消停消停。”勸著哄著,趙娘子這才沒再言語。眾人重新開始排練,駱銀瓶又重倒了兩回,都有墊子。雖然後腦勺仍有點嗡嗡,但仍倒得兢兢業業,全力以赴。

倒完了大夥歇息片刻,該喝水的喝水,該出恭的出恭,過會再開始排第二遍。

駱銀瓶徑直坐在石板臺階上歇息,看天上的日頭往西走,炙烤漸緩,但熱氣依舊蒸人。見風消不久後就坐到她旁邊。

駱銀瓶問道:“你也歇息了?”

“幫事也是人,幫事也要休息。”見風消感嘆道,“來兩天,瘦三斤。”

駱銀瓶大笑:“我怎麼一點也沒瘦!”

見風消橫她一眼,忽然壓低了聲音:“姊,方才趙娘子幫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