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0章 推土之旅（上）

蘇流玉說秦淵懂她的感受，可秦淵卻不確定他是不是真的懂。曾經的他或許對蘇流玉所說的孤戾感同身受，可現在，他已經在安樂的生活狀態裡沉浸瞭如此之久，真的還能體會到蘇流玉心中所想麼？

假如秦淵感受不到，蘇流玉只是誤會，如今的他和欺騙也沒有差別了。

那麼想著，秦淵的目光也變得有點黯淡了。

“是因為不周山闡截內鬥，不惜對同門殺人滅口之事麼？”秦淵問。

“或許如此，但又不止如此。”蘇流玉說。

“憤世嫉俗。”秦淵下了一個定義，“從靈武七劫開始以來，正道宗門和九天之境的行為，確實都大失所望。要換成以前，我恐怕早已在心裡詛咒他們改朝換代無數次了。可如今，在預設了他們的存在，假裝笑臉走過了那麼長久的歲月後，我居然失去了憤怒與痛恨的感覺，對一切聳人聽聞的惡行都習慣了。”

“麻木了？”蘇流玉苦笑，“以前的我也麻木。”

“後來呢？”

“你說了一番話，我的心裡又燃起了火。可別告訴我，在把我點燃之後，你自己倒熄滅了。”

“我也不知怎樣才算熄滅……”

“現在的你麻木地知道，有些負面現象必然存在，無法清除，接下來的問題僅僅在於，你是否會為之辯護，乃至將之認可，抵制其他人改變的行動。”蘇流玉笑道。

“那麼一說，我好像還沒熄滅。”秦淵也笑了。

“我說也是，無名峰都跟著黃泉境一起造反了，總不可能作為無名峰弟子的你倒站到舊黨一方去了。然而前路艱險，黃泉境乃九天大敵，現在無名峰也一樣了，你現在身邊還了那麼多需要你保護的人，你可得緊張起來了。”

秦淵點了點頭，然後說道：“接下來，跟我走吧？”

“跟你走？去哪裡？”蘇流玉奇了。

“去我的地盤，方便照料。”秦淵笑道。

“去幹嗎？當花瓶麼？我不要。”蘇流玉卻搖了搖頭。

“所以，蘇小姐打算一直留在血城麼？”秦淵也奇了。蘇流玉偶爾也會和平朝顏抱怨說待在血城太悶，怎麼現在反倒不願意走了呢？剛才兩人對話間，蘇流玉也透『露』出了有好感的意思，總不至於不願意和他同行吧？

“你應該聽你師姐說過的吧？黃泉入主凡間之後，不周山有派人到血城找過我，想讓我快去。當時不周山的闡截暗流已經隨著他們的卻劫計劃失敗趨向平息，即使回去也沒有危險……”

“但你回絕了他們，決定留下來。”秦淵跟著說道，“我明白，你對不周山大失所望，往日身在山門，也過得滿心壓抑，如今不周山陰謀內鬥不惜禍延於你，正好也趁機徹底脫離出去。可是，我又不是不周山，蘇小姐為何不願意隨我一同離開呢？”

“之前，血煉老祖還引見了一位血雲府的劍修與我認識，他的稱號好像叫江山塗。”蘇流玉又說。

“血雲府想要招攬你麼？”

“嗯。”蘇流玉點了點頭。

“你決定去了？”

“還在猶豫。”蘇流玉如是說，“當下局勢表面平和，實際上卻暗流湧動，正魔兩道在黃泉的強勢調停下，中止了戰事，共存於世，只有極少宗旨連黃泉都容不下的宗門，反倒遭到了強勢的圍剿。看上去情況還不錯，可事實上曾經勢同水火的雙方只是在勉強壓制矛盾，互相之間虛與委蛇，把明爭轉為暗鬥而已，時間拖得越久，隱患也醞釀得越多。我實在看不清接下來事態的具體發展，倒也不敢太輕率地抉擇，以免走到無法掌控的情境裡去。”

“真讓人驚訝，不周山的美道姑，居然稀裡糊塗都考慮起反投魔道了。”秦淵笑了起來，“但我都支援，反正在九天眼裡，不周山現在也是魔道了，之前三教的騎士，更是當著我的面說無名峰是惡魔，你去與不去血雲府，對我而言都是絕對想要親近的人。”

“唉……血雲府，說白了大多都是魔道棄徒，要麼是由於出身問題，導致在利益分配當中吃了大虧，一怒出走，要麼是想法不容於正統，又拒絕改變，不得已離開，仔細想想，和我的情況挺像的，不是麼？反正不周山我是不想再回去，單單想到他們睜著眼睛說瞎話的模樣，我都壓抑反胃。而且，稱號江山塗的血雲府劍修，其實和我還有些淵源。”

“怎麼說。”秦淵對江山塗之名還是認識的，當初他在詔月森林和烽火希嵐，都與之有所接觸，現在聽到蘇流玉的話，還生出了點世界真小的感覺來。。

“他一向以頭戴假面的外形示人，但在面具底下的真實身份，其實是我所出身的嵐川蘇家之人，本名為蘇恭。當初族長之子對城中平民犯了罪，族長卻四處勾結強行包庇，蘇家上下都不敢發聲，結果他一劍刺死了族長之子，然後跑出去下落不明瞭。”說完，蘇流玉苦笑了一下，“你說說，他到底算好人，還是算壞人呢？”

“真暴躁。”秦淵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然而他面對的也算是個僵局，最親近的族人成了邪惡的一方，還掌握了巨大的勢力。選擇默不作聲，要不了多久事情也過了，只是對不起自己的內心，選擇挺身而出，即使主持了正義，也沒有人會為之吶喊，反而會背上瘋子、白眼狼的罪名。正所謂剪不斷，理還『亂』。他能怎麼辦？我們又能怎麼辦？”

“如果換成你呢？”蘇流玉問。

“換成我，恐怕要考慮一下篡權奪位了。”秦淵苦笑了一下，“既然看不慣別的統治者，把他們踩下去自己登上高位，掌握權力把情況朝理想的方向改變，才是最直接的對策吧？”

“果然，你還是你。”蘇流玉笑了，“馬上要變天了，我也會好好在旁邊看著，你究竟會怎麼做的。”

“所以，到底跟不跟我走啊？去不去血雲府，也可以等同行之後再說啊！”秦淵又勸道。

蘇流玉沒有回答，只是轉而又望向了天：“其實啊，有時候我還挺羨慕你師姐的。”

秦淵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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