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春後的汴都, 雨水充沛, 不時便會下起雨來。入夜後雨水淅淅瀝瀝地落下, 到夜半, 風裹挾著雨滴砸在人身上, 帶來絲絲涼意。

房間裡亮著豆大的燭光,趙幼苓坐在燈旁,攤著書。半幹的長發披在身後,泛著鴉羽般的黑色。

有石子敲擊軒窗的聲音傳來, 伴著窸窸窣窣的雨聲,一下,又一下。

趙幼苓起身,推開窗。

窗外,呼延騅穿著青色窄袖直身, 一副漢人打扮, 雖被雨淋的半身是水, 但看著並不狼狽。

他沒說話,胳膊一抬, 大掌按住門框, 整個人就翻過了窗戶,站在屋內。

也許是力氣大了點,窗子碰上牆,發出“咚”的一聲。

外頭立即傳來了茯苓的詢問:“娘子怎麼了?”

“無事,只是碰著窗子了。”趙幼苓道。

走回到桌旁的身影,比年前瘦長了很多, 依舊還是眉清目秀,唇紅齒白的模樣。就著屋內的燭光,方才站在窗前時看到的那雙眼睛,明亮有神,比從前更清亮。

呼延騅看著,終於覺得,眼前的少女真的長大了一些。

“你……”

呼延騅上前,正要說話,那頭茯苓開了門進來:“娘子,三更天了,早些睡……”

猛然間看到未出閣的小娘子屋裡出現個大男人,茯苓差點叫出聲來,還是見趙幼苓“噓”了下,就要出口的聲音戛然而止。

“小娘子,那個……這個……要不要……茶?”茯苓原本還有些睡眼惺忪,這會兒已經徹底嚇得清醒了,猶豫了會兒低聲問道。

她看看趙幼苓,又看看呼延騅,見男人身形高大,一雙淡漠的眸子,氣勢駭人,有些擔心地不敢退後。

“娘子?”

趙幼苓想了想:“去煮一壺熱茶送來。”

茯苓猶豫,到底有些畏懼呼延騅,沒有多問,低聲應喏,往小廚房去。

趙幼苓回頭,見呼延騅和剛才一樣就這麼站在窗邊靜靜地看著自己,愣了愣:“騅殿下。”

她輕輕喊了一聲。

呼延騅抬腳走近,在外時沒發現,踩在屋裡就見靴鞋下沾滿泥濘和青苔,一踩一個腳印。他低頭,擰眉看著,似乎不太習慣。

趙幼苓看著,不禁眉眼一彎笑了:“坐吧。”

呼延騅聞言坐下。茯苓恰好把茶送了過來。趙幼苓斟了杯茶送到呼延騅手邊:“這是江南的春茶,滋味鮮爽,和那些商人送到草原上的茶葉不同。殿下吃杯茶暖暖。”

茶的確是好茶。呼延騅接過,還不必品,便能聞見強烈的茶香,等茶蓋輕輕撇開浮沫,就能見著茶盞當中清澈的茶湯和色澤綠潤的茶葉。

顯然,趙幼苓在大胤的生活比想象中好很多。

來往關內外的商人,經常會將大胤各地的茶葉送往草原諸部。嚮往漢家文化的草原貴族,將飲茶當做一種奢侈的崇拜,但飲茶的方式略顯得粗糙。

趙幼苓見過的戎迂貴族當中,只有呼延騅喝茶的樣子最有姿態。他像漢人,身上流著漢人的血,所以前世的時候,他才會選擇離開改變立場的戎迂,投奔大胤。

“大家都還好嗎?”趙幼苓問。

呼延騅沉默了一會兒,道:“有個礦洞出了點事。死了……一些人。”

坍塌的礦洞底下,埋了不少趙幼苓曾經認識的人。

他救不出那些人,只能就地將整個礦洞封死,充作他們的墳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