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這話出口, 眾女眷的臉色都變了。

先帝在世時, 並非所有的皇女都被封為公主, 有人甚至直到出嫁, 也只是以皇女的身份下嫁。天子登基後, 因後宮嬪妃生的大多是皇女,天子幾乎是甫一出生就將皇女冊封公主。

但這是公主,是皇女,和冊封郡主不是同一回事。

天子等級至今, 也冊封了幾位郡主,大多是宗親的女兒,為彰顯身份,在出嫁時封一個郡主。這些郡主都是嫡出,最少也是繼室所出的女兒。

趙幼苓是庶女, 庶出的小娘子被封郡主, 這麼多年還是頭一回。

韶王即便是天子的親子, 天子這麼寵愛一個庶出的孫女,豈不是叫宗親家的女孩兒們都心中不平?

“陛下還請三思。”皇後起身, 對著天子勸解道, “這孩子與國,並無功勳,也尚未到出嫁的年紀,就這麼突封郡主,實在……”

“只是封一個郡主,這也算不得什麼大事。”皇後還未說完話, 正笑吟吟看著趙幼苓的天子,便不悅地擰了擰眉,“朕想冊封自己的親孫女當郡主,難道也成了必須要列出一二三幾點的事了?”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了那些臉色微變的宗親女眷身上,“不過是冊封郡主,怎麼你們一個個看起來,臉色都這麼難看。”

這些宗親女眷中,帶著嫡女來的有不少。哪一個不是盼著有一日,能得天子一個賞賜,給女兒封一個郡主,哪怕沒有食邑也沒關系。

但這樣的賞賜,不是人人可得的,更不是輕而易舉能得的。

如今見一個庶女就這麼得了賞賜,她們多多少少心裡都有些不甘。

“陛下。”皇後不贊同搖頭,“這不合規矩。”

她的一張臉上寫滿了不贊同,但除了不贊同,並無其他難看的顏色。天子看著自己的老妻,渾濁的眼睛緩緩眨動:“皇後,規矩這東西,難道不是朕說了算的嗎?”

天子又含笑道:“如果皇後覺得封郡主不合規矩,不如朕再封一個公主?”

話說到這個地步,皇後的臉上便露出了懊惱之色。

趙幼苓此時心下已輾轉幾次,長長鬆了口氣。

是她佔了便宜,算是天大的便宜。

天子說封公主,不過只是和皇後博弈下的玩笑話,郡主的身份雖然不如公主來的尊貴,對她來說,卻已經足夠了。

感念天子的好意,趙幼苓恭恭敬敬地拜了幾拜。天子正心滿意足地點頭要笑,便聽見常樂公主咬牙插話:“父皇,如今成佳也大了,不如今次一起封個郡主,也好雙喜臨門不是。”

她的話來得突然,倒是叫天子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趙幼苓看一眼滿臉期待地站在常樂公主身側的成佳,收回視線,乖乖地沉默起來。

雙喜臨門這樣的詞,也能用錯地方。她忽就覺得,皇後這將公主嫁到戴家,也許還真是免得公主在外頭受了駙馬的氣。

天子與皇後說道:“成佳似乎也的確是長大了不少。”

皇後沒說話,常樂公主已經迫不及待起來:“是啊父皇,成佳已經不小了,夫君與我也開始給她相看人家。父皇不如封一個郡主,也好叫成佳在人前得些臉面。”

天子往宗親中看了一眼,見一年輕婦人垂首坐在眾人中,喚道:“靖國公夫人可在?”

那婦人聞言起身:“陛下,臣妾在。”

靖國公是先帝侄孫,關系梳理下來,已經是在宗親的邊緣。只是雖不是宗親中中心的,可如今這位靖國公因自小生在軍中,且在天子跟前也算得臉,手裡多少握著有點兵權。

是以,國公府裡如今幾位年齡正當的小郎君,正是被家有適齡女兒的世族宗親們相看的物件。

天子見那靖國公夫人躬身,目中一閃問道:“聽聞國公府的幾位小郎君如今正在相看,也不知都看上了哪家小娘子?”

靖國公夫人微微一頓,笑道:“我家大郎與周翰林家的三娘青梅竹馬,昨日才在國公面前坦言,想讓我們夫妻倆等過了這個年,就去周翰林家為他提親。”

夫人說笑間,神采飛揚,似乎頗為滿意,絲毫沒見著一旁的常樂公主憤怒的表情。

“至於我家二郎,他瞧上了他恩師的長女,那是個漂亮且很有主見的小娘子。他日日追著上門給恩師鞍前馬後,國公還怕他哪天就被那小娘子給打出師門了。”

趙幼苓還是頭回見著這位靖國公夫人,言語間幹淨利索的樣子,叫人眼前一亮。

她回頭看趙元棠,見那對姑嫂充滿笑意地看著靖國公夫人,都是忍俊不禁的樣子,便心知這位夫人只怕是位極有人緣的。

再看常樂公主,臉已經青了。

“廖氏!先前我去你府上的時候,你可不是這麼說的!”常樂公主惱羞成怒,“你之前明明說,你家大郎二郎暫時還不願成家!”

趙幼苓看著常樂公主臉上明晃晃寫著“你騙我”三個字,還未想明白什麼,就聽見那位夫人無奈道:“月前公主來時,大郎二郎的確沒打算成家。可那時只是情竇未開,如今遇見了喜歡的人,自然就滿心盼著能早日成婚。”

靖國公夫人說得好聽,可在座的哪一個不清楚她這是推脫。只是若仔細追究,就是常樂公主的不是了。

可常樂公主的脾氣直,哪裡忍得下自己認定的女婿家壓根不樂意和他們聯姻,當下就要質問起來,天子卻是絲毫沒耐心看她在這兒胡鬧。

“夠了!”眼見常樂就要咄咄逼人,天子眉頭高高蹙起,“成佳的婚事難道你想放在此地說?緣分未到,何必要為難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