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融大師撩起厚重的棉簾子,推門而入,見到尉遲雲璟失魂落魄地抱著一張錦褥。出家人心靜如水,但看到房中的狼狽總免不得心上一驚。還在納悶太子爺抱著一張棉被做什麼,打眼一看,被褥上露出半張皎如明月的臉盤,再看太子爺衣衫不整的模樣,差不多該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太子爺惜字如金,只說了砒霜二字,圓融大師立刻心神領會。敢情太子爺在兜率寺穢亂,用強逼迫弱女子就範,可姑娘三貞九烈服用砒霜自保清白。

到底是什麼女子會拒絕天下最有權利又相貌無雙的尉遲雲璟,這個問題不在他考量的範圍。眼下迫在眉睫的是施針逼毒救人,手指甫一搭在夭夭柔若無骨的腕子上,登時臉上五顏六色,即便是出家人處變不驚,也管不住五官驚悚的扭曲。

尉遲雲璟皺眉問道:“有沒有救?”

圓融大師說有,“只是……”

尉遲雲璟顧不上自己身為太子的體面,一把捏緊圓融的左衽衣襟,道:“一定要救活她,否則本太子端了這兜率寺,讓你們一眾僧侶沿街要飯去!”

大冬天的夜晚,外面陰雨綿綿,圓融此事額頭上卻像煮開了的沸水撲騰冒著熱汗,他抬手抹了抹汗,道:“太子爺,這位娘子她……懷了身子……”

“什麼?”尉遲雲璟驚詫之餘,很快收斂了異色。

圓融趕緊拱了拱手,道:“恭喜太子爺。”

這句恭喜從何說起,顧夭夭居然懷了身子,那肚子裡藏著乾坤,毋庸置疑是尉遲雲臻的骨肉。

壽安看準了尉遲雲璟的臉色,連忙上前一臂將圓融引到一旁。“大師,趕緊開方子抓藥是正經,娘子不能有事,太子爺說得出做得到,要是娘子有個好歹,您可就成了牽連兜率寺滅寺的罪人了。”

尉遲雲璟腦海裡過了一遍來龍去脈,關於過去現在將來利弊權衡飛快地盤算清晰。他沉鬱道:“孩子留得住麼?”

圓融佈置究理,回身複命道:“貧僧盡力一試。”

聽這口風孩子能留,否則圓融不會給一線生機。現在的問題是要不要留?

那是尉遲雲臻的餘孽,他可以帶走夭夭,甚至進入她將來的生活。但只要這個孩子活著,就是他們之間永遠的天塹,夭夭會始終牽掛著尉遲雲臻。若是不留呢,一個怕死的人連死都不怕了,如果不給她在世上留點念想,她就沒有存活下去的理由了。

他告訴自己要做到鐵石心腸,可面對將死的夭夭,白皙的臉上近乎透明的膚色,隱忍的血管泛出淡青的微光,一副走到荼蘼的模樣,他的心揪痛。

朝霞清輝,萬般恢宏的氣勢,徐徐灑遍兜率寺的金頂。落了半個月的陰雨終於聽了,天色放晴之後,氣溫反而更冷了。

夭夭翕動了眼皮子,陽光從微敞的窗屜中漏進來,傾斜的光柱裡有細碎的灰塵飛揚,光柱之後那張頹喪的臉上凝著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