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可她顧依依心存不甘,她受榮寵的歲月不過就是漫長宮苑生活中的驚鴻一瞥,差點以為不過是黃粱一夢,自己欺騙自己的夢境而已。

她確實曾經得到過闔宮女眷的豔羨,金堆玉砌的長生殿就是最好的證明。可惜榮光散盡了,那些金銀死物卻變得異常寒冷,都不如一筐子銀屑炭來得實惠。

婢子怯怯進了正殿,從錦繡堆砌的華幔後找到了蜷縮在貴妃拔步床上的顧依依。她掏出包了一層又一層絲絹的點翠發簪,顫顫巍巍地跪在墁磚上,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

顧依依甩了她一眼,意識到大事不妙,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問道:“這簪子有問題麼?”

婢子忙不疊地頷首,道:“奴婢託了一個相熟的小吏目驗過,那吏目說……簪子……簪子尾部淬了毒,毒性不算猛烈,不會立刻讓人見血封喉,但是長期佩戴,毒性會從發根處慢慢滲透入肌理。”

顧依依慌張起來,雙手攏成拳,義憤難平,道:“話給我說利索了,到底會怎麼樣?”

婢子回道:“中毒浸淫日深,屆時會變得痴痴傻傻,無藥可醫。”

如聞驚雷炸遍了顧依依全身上下每一個毛孔,她抄起拔步床的瓷枕洩憤似的砸在地上,瓷器摧裂成了稀巴爛,可照舊不解恨。她趕走了婢子,一人痛楚地在殿上嘶鳴。“尉遲雲嶸,你這個負心漢,我待你至情,可你卻要讓我一輩子痴傻。你以為你做的壞事沒人知道?天知道,我知道,我會讓世人都知道!”

顧依依就像一個窮途末路的乞丐,坐在奢華糜廢的大殿上哭泣,哭過,痛過,重新審視,她是個謹慎慣了的人,供出了尉遲雲嶸的確可以洩憤,甚至可以讓尉遲雲嶸速死,那的確大快人心。可她呢,一個人盡可夫的女子,父子同科亂了倫常,她必將被世道所不容,皇帝不會寬恕她,她最體面的下場,要麼鴆毒入酒,抑或三尺白綾,反正沒有活路,只有死途。

她不甘心,她芳華正茂,還沒有嘗過巔峰的權利,就這麼死了,這輩子的犧牲都白過了。

永遠都不要低估一個男人的複仇心,尉遲雲璟一旦立定心思佈局,那麼局中人必然沒有破解局面的機會了。

顧依依是個謹慎慣了的人,要算計她並不容易,可她畢竟是個女人就會有軟肋。她很惜命,這是她的軟肋,也是她的鎧甲。入宮之後的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她唯一的錯處就是無法擺脫尉遲雲嶸,她捫心自問過,到底要不要擺脫那個坑害她一生的男人。答案說不清楚,也許從肉慾轉化而來的感情,也能稱之為感情。

她飲食用度上都很小心,凡是入口的都要婢子先嘗過,活在萬惡的世道上,除了自己保重,沒有其他人可以依靠了。

翌日顧依依醒來就覺得胸悶,粗粗用了口清粥更是反胃得厲害,趴在床邊嘔了半天的黃水。婢子怕極了,張羅要去禦醫局請禦醫,但顧依依卻攔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