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沉默者(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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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是百戰疆場的老兵,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活了一輩子都沒有上過戰場。放眼看去,老弱病殘,二十以下的孩子,五十以上的老人,這就是現在京營的縮略版,指望他們動刀子?不太現實吧?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有妥協的權力,比如那六個選鋒把總!他們都是軍官,都和京中的勳貴有著一定的關系。陸準能不能掌控他們身後的人,直接關繫到他們以後還能不能再作威作福,過以往的好日子。
他們已經敏感的覺察到了,面前這個家夥,不是來混日子的。既然不是來混日子的,那這個混日子的團體,就容不得他。
因此,在所有人都還在猶豫的時候,剛剛帶頭的選鋒把總又站了出來,他是真的不相信,陸準敢隨隨便便的殺人,尤其是殺一個軍官!殺一個明擺著和京中數個勳貴府邸有著瓜葛的軍官!
一步、兩步、三步,他不信邪的向前走去,另外五人壯膽似的跟在他身後,而就在他們的腳尖馬上就要碰到那條由米組成的細線的時候,陸準突然臉色一冷,整個人猛然躍起,凜凜的一刀橫著劈出,直接將那把總頭上的帽子斬落。
把總被這突如其來的進攻嚇了一跳,連忙想要退出門去,卻已經來不及了,陸準翻轉刀面狠狠地一刀劈落在他的肩頭。雁翅刀經過改良,已經比較輕薄,但此時的這一刀的分量,卻依舊讓把總覺得承受不住。此時他實在應該慶幸,陸準還是留有餘地的,如果他現在退卻,那就什麼都不會發生了。因為陸準雖然出了兩刀,但按照他以往的標準,卻幾乎沒有傷人。
可惜,執迷不悟是一種很難醫治的病。在吃了虧之後,把總愈發的覺得不能退卻。而且,剛剛不佔道理的他,現在覺得自己穩穩地佔著道理。
“殺人啦!殺人啦!總兵他瘋了!”把總一邊向後退卻,一邊大喊著,“弟兄們當兵報國,不能白白死在自己人手裡!咱們今天跟他拼了,也是他沒理在先,朝廷不會怪罪我們!弟兄們,上啊!”
軍隊一旦嘩變,實在是件駭人無比的事情。魏學曾心頭一凜,恐懼瞬間彌漫上來,可此時應該想什麼辦法來平定,他一點兒主意都沒有。
同一時間,陸準卻絲毫不怕。
他深知,這樣一支沒有靈魂的軍隊在被逼到絕路上之前,是不可能有什麼太大的凝聚力的。他們是一盤散沙,所有的精神支撐都在領頭的幾個人身上,只要收拾掉他們,那就什麼問題都迎刃而解了!
眼看著被把總鼓動上來的兵丁們已經堵住了倉庫的門,陸準臉上露出狡黠的笑容。
他為什麼要退進倉庫?他又為什麼要吸引那領頭的幾個把總走進來?原因很簡單!開闊的外面,對他來說是現在最不利的地方。唯有像現在這樣,前擁後堵,進不好進,退不好退的地方,才是他最好的戰場!
對於被鼓動著不斷擠著往裡進計程車兵他一點兒都不理會,擁擠的門口,沒有幾個人真的可以擠進來。
目光盯著最先開始喊叫的把總,他手中的刀輕輕一轉,刀刃向下。冷哼一聲道:“哼,亂我軍心,其罪當誅!”說罷,揮刀迎著眾人手中的兵刃而上。
一直站在一旁的邵化海為他捏了一把冷汗,卻礙於陸準來時的吩咐不敢擅自亂動,生怕壞了陸準的佈置。
電光火石之間,知道自己的退路被自己人堵住,已經退無可退的把總抽刀沖著陸準狠狠地捅了過來,刀尖刺穿了陸準緋紅的朝服,從肩胛的部位穿入,發出一陣讓人牙酸的聲音。在他身邊,七八樣兵器同樣沖著陸準招呼過來,一時間,陸準身上至少開了三個口子,殷紅的鮮血直流,陸準卻彷彿感覺不到一般。
但包括那暫時得手的把總在內,他希望時間如果可以就這麼停在這一刻該有多好?那麼接下來的慘狀也就不會發生了。可惜,一切都為時已晚,就在他鼓動兵丁圍攻陸準的時候,就已經註定了他的命運絕不會好!
就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之中,陸準不顧身上還插著對方的刀子,猛地向後撤了半步,手中的雁翅刀淩空削去,空氣頓時凝固住了。把總的臉上印出一條長長的血口,一隻左眼隨著陸準這一刀,被連根剜去,砸在牆壁上,頓時摔得稀爛。
慘號聲從把總的口中傳出來,他痛苦地栽倒在地,捂著面部在地上疼得打滾。
陸準將自己的刀扔給邵化海,左手按著傷口,右手一把將對方未來得及拔出的刀子抽出來,擲還到把總身邊。
“點名吧,你,你來點名。”陸準嘆口氣,坐在邵化海搬來的椅子上,手指了指剩下的五名把總中的一個,對著已經如驚弓之鳥的眾人如是吩咐道,“領了糧食,回去開夥,待會兒怕是要吃的晚一點兒了。這樣!化海,去找醫官來,順便……去街上多買些酒肉。今天是我第一天到營,總要給弟兄們開開葷!吃頓好的!快去!”
後世的德國,有這樣一首詩很出名,發人深省。那首詩是一個名叫馬丁·尼莫拉的德國牧師所寫的,用於表達對“沉默者”的譴責。但心存僥幸的沉默者,古往今來實在是太多太多了。比如,現在陸準面前的這些人。
在陸準明確的表達了他今天‘只誅首惡,不問旁從’的態度,給所有人一個退路的時候,他們都已經成了沉默者。預設了權力的更疊,也預設了自己今後要蟄伏在這個強勢的新晉長官手下了。
此時的陸準為此而慶幸,他又賭贏了一次。但同時,他也感到了深深的無力。
這就是大明的京營,這就是曾經大明最精銳計程車兵。可他們,卻連陸準的老底子孝陵衛左千戶所都比不上。如果今天倒地的不是那個把總,而是陸準,如果那些士兵不是京營的老弱病殘而是左千戶所的兵丁,他們絕不會善罷甘休。
要怎麼給這支一盤散沙、人人眼中只有自己而沒有集體、更別提有什麼大義存在的部隊注入靈魂?讓其緊緊抱團,並煥發出生機?這將是又一次的考驗,而陸準,還沒有想好該如何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