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開!閃開!”兩聲呵斥之後,隨即便是狠狠地一巴掌抽下來。在陸準面前諾諾聽令的袁守清,放出去,就像是一條惡犬一般。領了陸準的命令之後,除了扯篷子造反之外,大概就沒有他不敢幹的事情。一巴掌將動作緩慢的府衙班頭抽到一旁,緊跟著又當胸補上了一腳。隨後不理會躲在一旁呻吟的班頭,越過他,揮手下令,“接管了!快!爾等給我聽好了!都給我睜大了眼睛,留足了精神,仔仔細細的把守!如果出了紕漏,大人饒不了我,我更饒不了你們!想想你們以往的好日子,想想你們家中的妻兒老小,想想你們手中的軍餉是誰絞盡腦汁給你們補足的!惹到我,少則不過訓斥,最多,也不過是殺頭。但要是惹到了大人,你們自己想一想,你們日後吃什麼喝什麼,你們的家人又該如何生活!”

衛所發展到隆慶年間已經瀕臨徹底崩潰的邊緣了,盡管國初的軍戶屯種之法依舊在實施,但實際上,早已經不再是國初的樣子了。

衛所各級軍官不滿足於既得的利益,或是按照規制落在口袋裡的餉銀根本不夠吃喝,再加上土地兼併的大環境,幾乎沒有人不利用職權而巧取豪奪。越是高的官,掌握的田土就越多,而下層的軍戶被逼得無法生活,只能選擇逃籍。

這些人絕大多數都是經歷過陸準掌權之前的日子的,那個時候,家中如何窘迫,他們回想起來,依舊是不堪回首。但也有一部分的人,是這段時日以來,在陸準的默許之下,充入左千戶所的流民。

雖然陸準說讓他們補入軍籍,但實際上,操作起來比較麻煩。尤其是人數多了,就更加麻煩。對於這種情況,雖然馮謙為此勸諫過很多次,要陸準妥善行事,哪怕就是麻煩一些,也要弄得妥妥當當。陸準也都答應了,但其實在他的心中是不太在意的。

因為便覽舉朝上下,將領養私兵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而甚至是一種風尚!就好像是蕭府曾經的那些家丁一樣,他們有的曾經是孝陵衛的軍戶,有的是從北方戰場逃跑的逃兵,也有因為各種原因而流亡至此的流民。他們不再聽命於朝廷,而是單單聽命於蕭家。蕭贊被朝廷免職之後,他們也就跟著一塊兒失去了生活的保障,無處收留。

當然,出於對蕭崇德的一些愧疚之心,陸準出錢替蕭贊養起了這些人。但由於僱主的變化,這些人的心態也必然會發生變化。

就這樣,蕭府曾經的家丁、近日收攏的流民,包括陸準原本的親兵在內,他們名為孝陵衛的兵,其實早就成了陸府的私兵。

這種事情其實如果不是硬抓著不放的話,其實並沒有什麼。因為私兵制度是明代中後期一個很顯著的特點,這些私兵由於跟將領關系親密而得到良好的待遇,在戰場上願意賣力,與將領同生共死,這是大明國防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就像戚家軍,明面上當然不叫戚家軍,但暗地裡大家都說那是戚家軍,‘戚家’二字,難道還看不出私兵的氣息多麼濃重嗎?而就在緊隨隆慶之後的萬歷朝,皇帝甚至曾經想要出錢給這些將領的私兵發餉,用以收買他們。

整個孝陵衛的人都是靠著陸準才能生活得比較好,可以說,比起死亡,他們更怕的如果不捨命效死,自己和家人今後將無可依託。因此,在袁守清這樣的軍官們一通響鼓重錘之後,個個都變得渾身上下殺氣騰騰。

而此時,茶館中,陸準正和高有法交代著事情。

“你帶的這幾個人,夠用嗎?我可要快的。”陸準有些不放心的看看高有法身後跟著的三個人,總共就這麼四個人,能夠用?陸準對此不太相信。

高有法來的時候已經大略知道了陸準讓他幹什麼,因此,很有把握的對陸準保證道:“大人放心,卑職帶的這三個人,都跟卑職一樣,是老手!當然,大人治理之下,卑職等不敢再重操舊業。但只要大人有令,卑職等隨時可以為大人展露身手。”

“嗯,不錯!士氣可用!”陸準點點頭,身子向椅背上靠了靠,又打量了一遍面前包括高有法在內的四個人,隨即便又皺起了眉頭,“這士氣倒是可用了,就是不知道,你們這能耐怎麼樣啊?高有法,來,過來。”

陸準勾勾手,示意高有法到身前來,低聲在他耳邊說道:“我一直還沒問過你,地下工事的事情,你弄得怎麼樣了?”

地下工事這件事情是早在行館修建的時候,陸準就交代給了高有法去辦的。高有法自然是不辱使命,辦得漂漂亮亮。

“回大人的話,地道中已經加固、拓寬過了,現如今孝陵衛地下可謂是四通八達。”高有法的聲音固然很低,但語氣中,卻露出滿滿的得意。

陸準自動忽略了他的驕傲之氣,接著問道:“那城內的呢?有沒有打通一部分?”

“城內?這……您……您沒跟卑職……”高有法想要說陸準並沒有吩咐過他這一段兒,但又想起這話說出口,大概就是一個諉過於人的意思,這未免會引起陸準的不滿。因此,他的話並沒有再說下去,而是適可而止了。

但陸準依舊是聽出了他的意思,不過陸準不在乎這個,他笑著說道:“是我沒安排你做,我也就是隨口問問而已。沒做沒關系,現在應該也還來得及。我給你的那副地圖你還留著的吧?你去看一下那夥反賊住的地方,然後我再讓陽九指那間關押太子殿下的屋子給你看。記著,白日裡,我的人在外面喧嘩,就是給你打掩護的,你盡量輕一點兒,但也要快一點兒,千萬不要出了什麼紕漏。如果讓上面的人聽出了異動,那就前功盡棄了!懂嗎?”

高有法深感責任重大,當即領命道:“是,卑職明白,大人放心,卑職一定做好!”

陸準點點頭,等高有法帶人出去,他才挑了挑眉毛,搖頭晃腦的說道:“哼,明修棧道,暗度陳倉,這種把戲,誰不會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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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上,凡是聲勢浩大、綿延數年的起義,大多不是經過一次又一次的鮮血洗禮而成,就是由日積月累的準備而生,但像是黃岐這樣,只是臨時起意,綁架了微服出巡的太子,就倉促起事的,不敢說沒有,但肯定是少之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