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都驛館。

在這樣一個地方,求見一個實際上已經離職多時,並且原本官位也不高的人,本身就是一個類似笑話的事情。更難得的是,馮謙的請求還沒有獲得馬上的同意,人家扭扭捏捏好一陣子,才總算是‘千呼萬喚始出來’。

和陸泓面對面坐到一起,馮謙就感覺到一股莫名的壓力。

當然,這壓力跟陸泓身上的什麼官威可一點兒關系都沒有。

常年和陸準混在一起,什麼才叫上位者的虎威,馮謙瞭解得實在是太清楚了些。別說陸泓只是個小小的吏部郎中,就算他再升幾級,當上吏部侍郎,也一樣不會有陸準身上的那股子威風。

畢竟陸準是武官,手下掌管著一群一言不合就敢拔刀相向的軍營痞將,如果這樣的人身上沒點兒威風的話,那大概早就被人嚼得骨頭渣子都不剩了。

這股莫名的壓力,與其說是來自於陸泓本身,倒不如說是來自於陸準的大哥。深知兩人性格的馮謙覺得,面前的任務實在是困難極了。他想要順利解決,絕對沒有那麼容易!

首先是要達成陸準脫離陸泓束縛的指令,其次還要照顧陸泓的面子?這世上哪有那麼多十全十美的事情?兩方都想要好,那最大機率就是兩方都不討好!

“大爺,數年沒有回過家了,這次途徑家門而不入,是學大禹治水嗎?”為了緩和氣氛,馮謙說了個類似笑話的開場白,卻理所當然的受到了陸泓的冷眼相待。

“大禹治水?虧得你還知道大禹治水。”陸泓一開口,嘴裡頭就帶著濃濃的火藥味道。就像陸準說過的那樣,陸泓不相信自己的弟弟會平白無故變成如今這幅油滑奸吏的樣子,他更多的是傾向於面前這個面善未必心善的家夥把陸準給教壞了。因此,對於馮謙,他可沒有什麼好臉色,甚至都不願意多說,“若是我大明每一個官員都有大禹治水的精神,何愁天下難安?又怎麼可能發生諸如當日的事情!”

“當日的事情?”馮謙笑道,“大爺所說的當日的事情,是指那日孝陵享殿的爆炸案嗎?”

陸泓沒有說話,但他的臉色已經很明確的告訴了馮謙,他就是這個意思!

馮謙繼續說道:“我倒是覺得,就算全孝陵的官兵都有大禹治水的精神,也未必能夠阻止這件事情的發生啊!要知道,這天底下可不是就活著那一個人!只要還有其他人,你就避免不了其他人給你從中作梗使壞啊!享殿爆炸的事情,也不是三爺想看到的,這不也是在查嗎?”

陸泓冷哼了一聲,說道:“查?查什麼?他一個武官,能查什麼案子?還不是要等朝廷的欽使來了,這事情才能真正的了結?我就不明白了,他整天不想想自己真正應該幹的事情,總是琢磨著這些職權範圍之外的事情,能有什麼用?”

陸泓的這幅油鹽不進,不肯好好說話的樣子,實在是讓馮謙難以接受。他對陸準一向很有耐心,即便有時候陸準性情過於急躁了一些,但他通通都不在乎,一樣是和顏悅色的好言相勸。但這樣的好言相勸顯然是有條件在先的,陸準尊重他,一直以來對他倚重得很,真如肱骨一般。

君以國士待我,我當以國士報之。

馮謙的心理一點都不難理解,放之四海都說得通。

但那僅僅是對陸準而已,並不包括陸準的這位不講道理的大哥。

對於這種人,他自問沒什麼耐心,如果不是怕回去聽陸準嘮嘮叨叨,看他整天被陸泓折磨得心力交瘁,他怕是早就翻臉了。但現在還不是時候,他還得靜下心來,好好捋一捋自己的思路。

“大爺,你也知道什麼叫做職權範圍!”馮謙抓住了對方親口所說的一個字眼,如是說道,“那既然你知道職權範圍這四個字,也就該知道,您作為‘陸大人’的時候,怕是沒有管轄孝陵衛的職權吧?別說吏部管的是文職官員,就算是管武職官員的兵部,也管不到陛下的親軍衛吧?孝陵衛身份特殊,孝陵的地位就更是特殊,這種事情,在下奉勸您一句,還是不要多管多問得好,否則,難免引火燒身,難以收場。”

“你在威脅我?”陸泓眼神一凝,企圖釋放出王霸之氣,可惜,他跟陸準比不了,他的王霸之氣即便有也嚇不住什麼人,更遑論是在陸準身邊‘曾經滄海難為水’的馮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