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陸準把事情一一料理清楚,準備休息的時候,天都亮了。

張行簡來替他重新包紮了傷口,又盯著他把早餐吃掉之後,才囑咐他好好睡上一覺,養養精神。

這一覺就一直睡到了下午,他醒來的時候,卻聽到門口有竊竊私語的聲音。

他撐起身子,下了床,外面守著的親兵聽到動靜,立馬去叫邵開河過來。邵開河原本在廊下跟邵化海交代事情,聽說陸準醒了,趕忙推門進屋。

“三爺,休息的還好?”邵開河打了盆水給陸準擦臉,又去給他拿衣服。

陸準一邊穿衣服一邊問他,“外面怎麼了?”

邵開河笑道:“三爺,高有法他們找回來了!”

“找回來了?”陸準系帶子的手頓時停了下來,“什麼時候找回來的?怎麼不告訴我?”

邵開河解釋道:“昨天出了逃兵的事情,各百戶所都忙著找人。李山等人被抓回來之後,也僅僅是翟化那個百戶所停止了搜尋,其他百戶所怕是不知道人已經找到了。繼續尋找的時候,當然沒有找到李山等人,卻意外接應到了高有法他們三個。”

“接應?”陸準對這個措辭不是很能理解,“你是說,後面有人追?”

“是的,三爺,是前千戶所的人。”邵開河解釋道,“前千戶所的人在後面追他,誤入了我們的地方。”

“誤入?那應該是在翟化的轄地才對。”陸準若有所思道。

翟化的轄地與前千戶所毗鄰,如果是前千戶所的人追過來,那應該誤入的是翟化的地盤才對。可前面邵開河也特意提到了,翟化轄地的百戶所沒有繼續找人。那看起來,應當不是他的人找到的才對。

邵開河說道:“前千戶所的人,不是從翟化轄地那一側追過來的,兜了個很大的圈子。估計沒有太注意到地方,所以,才會誤入。今早他們被送回來的時候,您才剛剛睡下沒多久,人既然都找回來了,卑職等就沒有打擾您。”

“唔,這樣啊……”陸準點點頭,對這個解釋表示認同,“那他們人呢?都安全了?沒受傷?”

邵開河猶豫了一下,斟酌著說道:“高有法和卑職派去的親兵於鴻漸兩人受的都是輕傷,但……另一名親兵鄧承平的傷勢恐怕……不太樂觀。”

“什麼叫不太樂觀?”陸準本以為沒事,聽說有人傷的嚴重頓時就急了,“張神醫去看過了沒有?怎麼說的?”

“這……”邵開河剛剛就是在詢問這件事情,還沒等問出結果來,就聽見陸準起來,跟著就進來伺候了,所以只知道張神醫說不太樂觀,至於現在如何了,他並不能準確地知道。

陸準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說不出來,心裡著急之下,便要親自去看看。

邵開河攔不住他,只得陪著他去了親兵住著的院落。

鄧承平確實是傷得很嚴重,或者說,並不是傷得很嚴重,而是感染得很嚴重。

陸準看到他的時候,他正高燒不退。

“張先生,怎麼樣?”陸準急切地問道。

張行簡抹了把頭上的汗,搖頭道:“傷得太重了,其他地方都還好說,但腿上的傷口感染嚴重,甚至有幾處已經壞疽。小人最多也只能保住他的性命,至於腿,恐怕就……”

這個時代,並沒有抗生素這種東西。與抗生素泛濫成災的後世相比,一個小傷口,都極有可能感染,進而破傷風,對於古人而言,那幾乎不是九死一生,而是絕對會要命的。

即便到了後世的二戰之中,盡管青黴素已經被發現,並提煉出來,但距離臨床使用卻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直到戰爭末期,才開始運用於戰場。很多傷員因為醫療條件有限,傷口感染,而就此失去生命。

陸準自然知道感染對於人命的威脅,所以,在他看到鄧承平的傷口的時候,就知道肯定是要下決斷的了。

每一名親兵,陸準都叫得出名字,瞭解他們每一個人的性格。那都是他最信任的人,對於素來護短的他來說,任何一個人的損失都是在他心口剜肉。

“砍掉!”陸準沉吟良久之後,突然咬咬牙,如是說道。

張行簡愣住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但還是猶豫著問道:“三爺,您說……您說砍掉?”

“否則呢?”陸準的眼神很堅定,但其中夾雜的痛苦之色卻遠在堅定之上,“如果不加以控制,他丟的就不是一條腿,而是這條命了!動手吧,只要能救命,其他的事情都聽你的。”

張行簡在控制了其他地方的傷勢,一一塗了藥之後,就一直在發愁。

鄧承平感染得太嚴重了,截肢恐怕是唯一可以讓傷勢得到控制的手段。可就算是如此,也沒有人敢保證,截肢之後,帶來的一定會是好訊息。如果這條命最後還是沒有能保住,那可就連全屍都沒有了。

死無全屍,這無論怎麼說,都絕不是一個好詞。

而現在,陸準的命令無疑是幫他做了這個艱難的決定。有陸準的首肯,想來即便出現了最壞的結果,但只要他已經竭盡全力,那後果,陸準也會替他承擔的。

“好,小人聽三爺的。其實,小人也覺得這是最好的辦法,只是一時下不定決心。”

截肢的場面陸準是不忍看的,好好的一個人。就在幾日之前還能耍刀,能跑能跳,可轉眼間,一條腿就要這樣失去了。雖然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但陸準依舊覺得是自己害了他。如果自己可以謹慎一點兒,如果自己不派他去,那或許結果就是截然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