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官家萬萬不可!如此一來無異於改制,各方協定蹉跎時日,有違前朝之承,諮耗盛大,不利於邦國穩定,動搖大宋根基,請官家三思。”右相與六部尚書同諫。

趙昀穩坐高臺,停言片刻,輕蔑一笑:“那你們說一說什麼是大宋的根基?文不治世,武難保疆?朕又沒有說徹底分離,只在於這廟堂之上,難道你們希望再出一個韓侘胄、史彌遠嗎?”

趙昀等了整整五年,用這次甘陝大勝提議一個草案,心智之決然非言語可動,即便他知道會有如此阻力,也要一往無前的施行。

“臣等不敢,但如此一來武將沒了制約,只怕……”余天賜近年來覺得趙昀越發威嚴,早已不是當初西門裡的趙大了,不會聽任何人擺佈,越發強大的臂膀讓趙昀坐實帝王之位,何人不恐?哪個不怕?

“怕什麼?朕還不懂你們的心思?制約武將推崇爾等?但爾等給朕帶來了什麼?內亂外患,哪個能解決?堂堂相貌下都是齷齪苟且,分權而治有何不妥?

朕意已決,至今日起左、右丞相,六部尚書不再兼任樞密院之職。”軍政分離,相互制衡才是趙昀願意看見的局面,而非一權臣把持朝政,左右家國事。

“官家聖明!”許久未開口的老相公崔與之帶頭表明態度,數十年為官生涯,文臣武將當了個遍,如今大宋的弊端他也清楚,更何況趙昀並沒有因為這次勝利而衝昏頭了,改制只在樞密院,天下兵制可緩施,哪怕用上十年光景,只要能分離出來,文治內,武主外,結果自然是有利於江山社稷。

“既然官家執意如此,為何不撤去樞密院,將其併入兵部,重新實行三省六部,這樣一來也做妥當。”鄭清之與史嵩之在官場上是同類人,他們追求權力,渴望功名,兵事是最容易出功勞的地方,他自然不願放棄。

“撤去樞密院,又行三省六部?那兵部能與左、右相平齊嗎?到頭來的意義又是什麼呢?換湯不換藥,還是如今的老樣子?神宗有言:祖宗不以兵柄歸有司,故專命官統之,互相維制,何可廢也?

不過既然眾卿有願,朕不可無視,那麼自今日起兵部歸樞密院直轄,樞密使可兼任兵部尚書。”趙昀態度之轉變前所未有,此番強硬更有底氣。

“官家聖明!”眾官不敢再辯,紛紛拱手贊同,心道:這大宋的天真是要變了……

話轉會稽山陰。

山陰全府坐落於城北昌安門外,始建於紹定二年,與榮王府相比鄰,是趙官家下令,嗣榮王趙與芮出資督建落成,位列山陰第二府宅,六進院落,後立花園,亭山百竹,錦鯉匯池,左右家僕百人,皆出於宮闈,掛號皇后調教,此間榮寵放眼兩浙獨一份。

朱門高階上懸一大匾,匾上無全府字樣,而是會稽慈幼局五字,入得前院是待客之所,後院則是全家起居之地,再往後便是收留的孤寡老弱,自開後門任其出入,來往也見一些老吏家僕維持照顧,這些老吏都是全有德在官府為吏時結交的舊友,如今老邁不堪用,被全有德聘來慈幼局維持秩序,給予一份收入。

慈幼局這事也是全績提議的,全家眾人也無怨言,想當年在西門裡住著土坯院也過的自在,如今坐大府還有什麼好埋怨的呢。

三院門外便可聽見朗朗讀書聲,紅磚彩瓦下方見幾十孩童前後圍案而坐,堂上有一老先生閉目養神,聽著整齊劃一的稚嫩之音整個面部都有了笑意。

“……女慕貞潔,男效才良……德建名立,形端表正……資父事君,曰嚴與敬……求古尋論,散慮逍遙……”

眾童最前列有一案一人獨坐,此童衣著光鮮,眉目清秀,神態嚴謹,姿態端正,五歲年紀卻做老陳,領讀朗朗,吐字清晰,頭上的緇撮兒又小又圓,難免可愛態。

讀罷,陸禮祖緩緩睜開渾濁雙目,這是他任教慈幼局的第二年,自從全府改建慈幼局後陸禮祖便自薦而來,像他這種地方大儒到了晚年本該謝絕教書,在家著書立文,頤養天年,但陸子約卻不顧兒女反對,堅持執教貧寒幼兒。

“咳咳。”陸子約輕咳一聲,繼道:“今日不講書文,講一詩文,此詩乃家嚴臨終所作,題文示兒。

死去元知萬事空,

但悲不見九州同。

王師北定中原日,

家祭無忘告乃翁。

可有人知其含義?”

陸禮祖滿懷深情的誦讀父親的臨終之作,卻似回到了當年在病榻之前陸公執兒手的無奈和殷切,蹉跎半生,到老來陸子約越發生有感觸。

“先生!”

錦衣小童起身拱手,對陸禮祖格外尊敬。

“好,全執你來說說看。”陸禮祖對這位聰慧而又懂禮的全家幼子十分喜愛,相較於他那位跳脫的父親,全執更懂得什麼叫做尊師重道,學做竹節端人。

“此詩寄託了陸公對家國的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