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趕進度,聖誕與元旦劇組均未放假。新年也只有初一一天可以休息。這一年春節來得早。半個多月後,在劇組加班加點的忙碌中,過年的氣息漸漸濃鬱起來。

殺青在望。嶄新的一年即將到來。經歷種種波折,辛苦忙碌四五個月,劇組的氛圍終於稍稍變得輕鬆一些。

臘月二十七那日,劇組要拍攝年前最後一場重頭戲。亦是褚潯與肖鈺銘在劇中的最後一場對手戲。這場戲“文武雙全”。兩人既要虛與委蛇、迂迴試探,又要在半空吊威亞打鬥。地面上亦有長達數分鐘的糾纏廝殺。幾十組鏡頭拍完,即便不出大紕漏,也需一整天時間。

上午進展順利。肖鈺銘只ng了四五次。導演喜上眉梢,脾氣比以往任何一天都要溫和。

午飯後稍作休整,專注拍攝褚潯與肖鈺銘近身對打。褚潯習過武,亦有舞蹈功底,尋常打戲他都可應付自如。反觀肖鈺銘雖足夠用心努力,但礙於身體條件限制,許多動作明顯力不從心。他又不願多用替身。劇組便只好與他一點點磨。

演員對拍打戲,難免會有肢體沖撞。褚潯與肖鈺銘又各自拿了武器,雖說只是道具,十幾個鏡頭反複嘗試下來,褚潯的手臂也被肖鈺銘的劍柄打得生疼。

導演喊了暫停讓演員休息。助理陳勉忙將褚潯拉進保姆車,小心掀起褚潯右臂衣袖,果見原本面板細白的小臂上,已布滿青青紫紫的淤痕。

陳勉眼中似有怒氣。褚潯安撫他,“沒事。拍打戲嗎,難免的。這點淤青連輕微傷都算不上。”

陳勉忿忿道:“我看褚哥每次都能收住力道,不讓道具當真打在他身上。怎麼他十次倒有八次全都沖著褚哥的手臂來!”

“這不怪他,”褚潯笑笑解釋道:“他沒有武術功底。”

習過武的,才懂如何發力、如何收力。與人配合近身搏鬥,亦能盡力控制動作幅度與力度,不至當真傷及對方身體。而沒有功底的,自然做不到收放自如。是以若兩位演員一對一拍攝打戲,更易受傷的,往往卻是身體控制力更好的那一個。

陳勉尤氣憤難平,“我看他就是故意的!”

“不要這樣想。”褚潯拍拍陳勉肩膀,“女朋友要等急了吧?快點走吧。”

陳勉女友在國外工作。兩人見面機會本就稀少。之前聖誕節劇組正常開工,女友回國也沒能與陳勉見面。這次女孩去東南亞出差,特意在國內停留兩天。褚潯知曉後,便提早為陳勉放了假。

陳勉神色猶豫,“不然,我還是留下來吧。就怕我不在,萬一他們再欺負你……”

“沒有萬一,”褚潯無奈又好笑。直接拉開另一側車門,將陳勉推出去,“有人欺負我,我會更狠地欺負回去。”面上揚起笑容,褚潯沖車外的陳勉連連擺手,“快走快走。這裡已經不歡迎你了。”

陳勉無奈,又扒著車窗叮囑褚潯一番,才道別離開。

回到片場,拍攝繼續進行。方才休息時,武指將動作適當簡化。打鬥精彩度不可避免有所損失。但肖鈺銘終於也能像模像樣,將招數套路連續打下來。

褚潯看他心情不錯,連帶看自己似都順眼了些。

兩位主演確定好走位。接下來試戲亦順利透過。正式開拍,褚潯與肖鈺銘齊齊刀劍出鞘,紅衣白衫翻飛起舞。

這段打鬥須一鏡到底,中途不能有剪輯痕跡。

褚潯手握一把繡春刀,肢體舒展柔韌,輾轉騰挪如行雲流水。他早已將自己的招數練到滾瓜爛熟。拔刀躍起的一瞬,根本無需刻意思索,身體便自然流暢,將所有動作準確打出。覺出肖鈺銘出招仍不夠流暢。褚潯更分出小半心神,隨機應變照顧他的招式。

整整四十五秒近身搏殺,一套招數眼看便要走完。褚潯心中稍有放鬆。對面肖鈺銘卻忽然腳下打滑,身體直往褚潯刀刃撞過來。褚潯大驚,急忙撤力回身。可惜他招式已老,雖勉力錯開上身翻轉手腕,刀尖仍擦著肖鈺銘耳廓劃過去。與此同時,肖鈺銘大力撞上褚潯,手中長劍直直紮在褚潯左肩。

肖鈺銘腳腕一軟跌倒在地。褚潯亦腳步踉蹌,又往前沖了兩步方勉強站穩。導演趕忙叫停。工作人員蜂擁圍上來,手忙腳亂將他們兩個扶起來。

《踏歌行》製作精良。劇中各類道具盡量貼合實物,所用武器分量著實不輕。褚潯戲服左肩被肖鈺銘的長劍戳破。肩膀處痛感明顯,似還有些微濕熱感覺。褚潯猜測應是蹭破皮出了一點血。

身邊圍攏許多人,連聲問他有沒有受傷。

褚潯只道沒有。他顧不上自己那點傷,正擠開人群,想去看一看肖鈺銘的情況。便聽到肖鈺銘悽厲大喊:“我的臉!我的臉!”

褚潯心口陡然揪緊,幾步沖到肖鈺銘身邊。

肖鈺銘左耳被刀尖撞破,流滿鮮血。血水滴到面頰,乍然看去,便似左臉也受了傷。他又驚又怕,慌得六神無主。不停用手去抹傷口,血水卻似越抹越多。旁邊有人跑去拿了棉簽紗布為他處理傷口。肖鈺銘伸手將人推開,咆哮嘶吼,“滾開……我的臉毀了……我的臉毀了!”他聲嘶力竭,漲紅的脖子上青筋根根暴起。看去猙獰兇狠,眼裡卻大顆大顆滴下淚水來。

褚潯看他這樣,心中除去擔憂愧疚,更生出絲絲酸楚。容貌對演員而言有多麼重要,他實在體會良多。

褚潯忙道:“肖鈺銘你冷靜點。快叫人把血擦幹淨看一看。我記得剛剛並沒有劃到你的臉。”肖鈺銘撞過來的一瞬,褚潯生恐傷到他的臉,倉促間竭力扭開手腕,讓刀尖避開肖鈺銘面頰,擦著耳廓掠過去。若無意外,應該不至傷及面部。

肖鈺銘猛然抬頭,看到褚潯,雙眼頓時充血變作一對血球,“褚潯,你做的好事!”提起一腳狠踢出去,竟將褚潯直接踢倒,“你故意毀我的臉!你故意的!”一面咒罵,一面還要上前踢打。

眾人嘩然,慌忙將人攔住。一輛保姆車開過來。大家七手八腳將肖鈺銘往車上推。褚潯按著腰側,伏在地上一時竟起不了身。

肖鈺銘還在怒罵叫囂:“我饒不了你!你毀了容就見不得別人好!等著瞧……我絕對繞不了你這個賤貨!”直到被塞進車廂,罵聲才被車門隔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