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你。

這是第一次,傅驚辰對褚潯講出這三字。卻是在這種情景之下。

褚潯靠在傅驚辰懷中,一手抓緊他胸前衣襟。最初震驚過後,腦中掙紮糾結。一邊想要沉迷,不去計較那句“我愛你”,究竟有幾分、真幾分假;一邊又想拒絕,妄圖在已註定殘破的未來,為自己勉強留下一點尊嚴。

傅驚辰彷彿察覺到褚潯的猶豫。他將褚潯更緊得護在懷裡,嘴唇輕吻褚潯耳廓,“容容……給我一次機會。可以嗎?”

那樣溫柔,那樣纏綿。請求褚潯給兩人一個相愛的機會。若在過往,這情形如何能夠想象?

若是自己沒有遭遇車禍,沒有半身不遂癱瘓在床上。這樣的機會,是不是便永遠都不會到來?

一張溫潤的面孔,自記憶深處浮起。那臉孔上的一對眼睛,原本是最溫柔的。那時卻好似兩把尖銳匕首,刀刃上流淌著濃稠毒液。“褚容,”他的聲音冰冷,也好似浸透了毒水:“你以為他願意回到你身邊,便是真心愛你嗎?若不是看你毀了容,又整日尋死覓活,他怎麼可能再回頭看你一眼?別以為拿自己的缺陷做武器,便當真能抓住他的心。褚容你給我記著,你只是一隻可憐兮兮的討飯狗。你用這種手段搶走他。我一輩子看不起你。”

褚潯額頭滲出冷汗,用力捂住耳朵。但那聲音便在他腦海,如魔音穿耳,一陣高過一陣。褚潯閉緊眼睛,又看到多年前的自己,扭曲著一張醜陋面容,撲上去掀翻對面的人,一拳一拳往死裡打。

那人言語犀利,身體卻纖瘦單薄。被褚潯按在身下毒打,絲毫未曾還手,便似一隻任人宰割的人偶娃娃。

可那又如何?褚潯縱使將他打到重傷入院,他講過的那些話,也全都一字一句,變做了現實。

冷汗滑落鬢角。褚潯咬緊下唇,齒列間斷續溢位幾道聲音。那聲音似哭又似笑,悶在喉嚨裡,又似一把遲鈍的刀。

傅驚辰一時心驚,抓緊褚潯肩膀:“容容,怎麼了?可是哪裡不舒服。”

褚潯面上幾番掙紮,陡然伸手推開傅驚辰。

“容容……”傅驚辰心頭慌亂,急忙又去抓褚潯的手。

褚潯重重將他甩開,面孔半垂,雙眼視線怔怔落在自己的雙腿。他嘴唇輕微一張一合,應是在講話,聲音卻太小並不能聽得清楚。

傅驚辰忙傾身靠過去,方聽到褚潯在講:“……我好看的時候,能跑能跳的時候,你都不能愛上我……現在這幅樣子,怎麼就能愛上呢……”

傅驚辰心口皺緊,忙要開口解釋。褚潯慢慢抬起頭。兩隻眼眶潮濕泛紅。可在漆黑的眼瞳裡,已經流不出眼淚。

“小辰哥……”褚潯看住傅驚辰,滿目疲倦,無力般輕聲道:“你不用強迫自己愛上我……我年紀不輕了。不會再像過去那麼……那麼不懂事。”

“容容!我從沒有強迫自己……”

“好累啊……”褚潯閉起眼睛,身體癱軟下去,“小辰哥,我想睡一會兒……”

傅驚辰心頭壓了許多話要講。但見褚潯如此疲累,自然不忍心再打擾。將褚潯在床上安頓好,又在床邊守了一陣,傅驚辰便小心退出房間。

被玻璃瓶擊中的眼睛仍然很不舒服。傅驚辰輕輕撫一下受傷的眉骨,在客廳長沙發上躺下來。

昨日受不住傅驚雲逼迫,傅驚辰去醫院做了眼科檢查。全套檢查做完,還需留院觀察一晚。今早拿到檢查報告,幸好並無太大問題。傅驚雲雖仍面色陰沉,卻未再多講什麼。

得到醫生允許,傅驚辰匆忙趕回公寓。他一整夜未見到褚容,心中已萬分焦急掛念。再看到褚容故作堅強,胸口堆疊的感情終是無法剋制。這個時候表白,或許並不是個好時機。褚容需要時間去思考。傅驚辰也需要加倍努力,去學習如何更好滴去愛褚容。他錯了太多,也錯過太多。這一次,一定不能再有任何差池。

所幸他們的未來還長。今生今世,他再不會離開褚容半步。他會用餘生所有的耐心與溫柔,去讓褚容慢慢接納自己的愛。

這樣翻來覆去思量琢磨,焦躁的情緒方稍微平息。在沙發上歇了十幾分鐘,正覺有些睏倦,手機又響起來。

自傅驚辰開始正常上班,公事便一股腦湧過來。鋪天蓋地,活似要將他整個淹沒。還好傅驚雲也會盡力分擔一二。不然,傅驚辰怕是每晚都要在公司留宿加班,更難騰出空照顧褚容了。

傅驚辰皺著眉,等手機響了一陣,方慢慢接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