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容?”

“對不起……”褚潯以手掌撐住額頭,難堪重負一般,語氣中流露濃鬱倦意,“對不起,我又讓你失望了吧。”

傅驚辰立刻否認,“怎麼會。肖鈺銘的所作所為,陳勉都同我講過。你給他這點教訓,不過是他咎由自取。”若非顧及褚潯不樂意他過多抽手劇組的事,哪裡還能允許肖鈺銘逍遙到今日。及至今天積怨爆發,傅驚辰也只怪自己先前顧慮太多,才叫褚潯受了這樣多的委屈。

“不……我毀了他的臉。對演員來說最重要的臉……”褚潯慢慢蹙起眉來,艱澀道:“再如何憤怒,也不應妄圖訴諸暴力解決問題。偏好暴力的人,是幼稚不成熟的,更是,令人厭惡的……”褚潯尾音抖動,似已難以講下去。深深抽吸一口氣,方能把餘下的話講完,“這句話,我一直記在心裡……可惜雖然記著,卻依然於事無補……小辰哥,我好不了了……這麼多年過去,我還是這樣暴躁惡毒。”

傅驚辰越是聽下去,越覺心驚肉跳。到得最後,更如被一把利刃,在胸口開出一個空洞。冰涼寒風呼嘯著貫穿其中,讓他的身體一寸寸冰封。連想要解釋的話,都被冰凍在胸腔裡。最後只能吐出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容容……”

褚潯似已疲憊至極。他靠在車窗上,雙眼半合,“小辰哥,你不用再管我的。真的……我這樣任性妄為,早晚都要有報應。我一早便清楚。”

“容容!不是這樣……”

褚潯未再理會,直接結束通話手機。

當年褚潯打傷薛睿,下手比今日更要狠厲。薛睿那時被送入重症監護室,足足用了一週時間,生命體徵方逐漸平穩。

傅驚辰應是從未想過,在他心中一向單純善良的男孩,行事竟會如此很辣。盛怒之下口不擇言,才對褚潯講了那一番話。他或許說者無心,時間長了,連自己當初說過什麼興許都已記不清楚。但褚潯不會忘記。哪怕他從來不敢認真回想,也永遠不會忘。

這些年遠在南城,褚潯一面嘗試淡忘傅驚辰,一面努力學習做一個理智、豁達,不會再受暴力支配的人。

現實卻告訴他,他做不到。不論哪一樣,他都做不到。

褚潯的頭歪在玻璃床上,面頰泛起潮紅。安雅試探著摸了摸他的掌心,驚道:“褚哥發燒了!一定是之前的病根還沒除。”

陳勉緊握方向盤,思索片刻,吩咐安雅道:“查一查距離最近的藥店,先買點退燒藥。我們要盡快趕回去。暫時不能去醫院。”

傅驚辰安慰褚潯,彷彿事態並不嚴重。實際連陳勉也心知肚明,沾上悅影,這樁事處理起來便不會多麼輕松。悅影董事長周博翰,據說年輕時混過江湖。之後洗手上岸,自岳丈手中繼承悅影並將之發揚光大。是以這幾十年來,悅影雖未做過太出格的事,作風卻總比普通的娛樂公司更彪悍霸道。這次褚潯動了周博翰的愛子。誰知他會不會一怒之下重操舊業,玩一回江湖手段?

買了藥,中途又換過幾回車子,三人抵達機場時,已有傅氏分公司的人手趕來支援。

為分散悅影注意力,安雅協同幾位保鏢,搭乘一架國航班機先行起飛。陳勉則又帶褚潯兜一個圈子,到另外一個機場登機。

褚潯病情來勢洶洶,一路上神智昏沉。幾時上了飛機,幾時又落地,他全都模模糊糊。依稀似見到了餘懷遠。他應是來機場接自己。至於兩人是否講了話,之後又發生什麼,褚潯便全然不知了。

身體沉重雙眼燙熱。褚潯只想合起雙眼,躺下去直睡到天昏地暗。只是雖然睡著,卻總不得安寧。一時看到肖鈺銘血淋淋的臉,一時又是魏儒晟壓在自己身上。在夢裡也是驚慌心悸。

不知過了多久,褚潯似醒非醒,眼睛艱難張開小小一條縫隙。視線搖晃混沌,卻似看到傅驚辰坐在他的床邊。褚潯只疑仍身在夢中,心裡卻也隱隱歡喜,耐不住氣若遊絲喚道:“小辰哥……”

夢裡傅驚辰竟當真應了他,還緊握住他的掌心,伏下身來在他額頭落下一吻,“是我。容容乖,睡吧……”

褚潯心緒終於安定,重又合起眼睛。這一回再無噩夢糾擾,安然沉入酣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