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線細而硬,即便隔著襯衫,仍然能夠深切勒入面板。手腕頓時傳來尖銳的痛楚。傅驚辰至此方才驚覺,褚容的狀態,遠比他以為的更加糟糕。

“容容!不要這樣!你聽我說。容容!”

褚容充耳不聞,只發了狠定要將傅驚辰捆綁牢固。他徒手抓扯漁線,加之傅驚辰用力掙動,手掌先被細細的漁線劃出一道道血痕。可他卻似已毫無痛覺,動作絲毫不曾停頓。

“容容!”傅驚辰看他流血,心口已痛得刀割一般。當即不敢再有半分抵抗,只得安安靜靜伏趴在沙發上,讓褚容將他雙手綁好。只還想盡力說服褚容,“容容,你真的不必這樣。我說過今後都會陪著你,便絕對不會中途離開。”

褚容綁完傅驚辰雙手,又如法炮製,將他雙腳也捆紮起來。見傅驚辰蜷縮在沙發上無法移動,才放心直起身,抹一把頭上汗水,道:“你的話,我是半點也不信了。你過去騙過我多少次,怕是連你自己都已經數不清。”

傅驚辰張張口,似是想要反駁。但他旋即想到,當初與薛睿相識,期間雖有許多意外,才導致兩人之間最終超越友人底線。可他未及時向褚容坦白,也是不容反駁的事實。那時困守於往事,未能下定決心拋卻執念,如今面對褚容的疑心,他竟連一句“我不曾欺騙過你”,也沒有底氣說出口。

“想起來了?”褚容又失控大笑。他盤腿在於沙發前,正對著傅驚辰。回手抓起酒瓶,先就一氣仰頭灌下半瓶。喝得太猛,酒液嗆進喉嚨。褚容一面咳嗽,一面哈哈笑著向傅驚辰伸出手指細數:“春節我在外地辦案。你偷偷瞞著我,去與那個女人守歲過新年。這是一次。你過生日,我從劇組趕回去,想給你製造驚喜……”褚容講到這裡,似也覺出有些不對。他皺起眉,腦中清明卻只一閃而過。他便也不再耐煩去想,甩甩頭一徑說下去:“那晚我做了你愛吃的菜,準備好蛋糕,等你回家一起慶生。結果,結果……”面上的笑容終於被打得粉碎。褚容眼中射出駭人的光,咬牙切齒道:“結果你整夜都在跟薛睿鬼混!謝文夏,你讓我怎麼信你!你說!我是要多傻,才能再信你?!”

褚容顛三倒四,完全將安臣的經歷,與自己捏合在一起。在他的眼中,謝文夏自然也便等同了傅驚辰。電影與現實兩相疊加,憎恨與厭惡加倍在體內滋長。他說自己時常無法自控,發作起來便如瘋了一般。這絕非誇張,也不是惡意的玩笑。他清清楚楚感覺得到,自己的情緒出了問題,也看得明白,這些問題的根源所在。可他卻已無能為力,再也不能依靠自己走出那片泥濘沼澤。只能自暴自棄,眼睜睜放任自己沉沒在汙泥裡。

傅驚辰劇烈喘息,洶湧的悔恨與疼惜頃刻脹滿心髒。那顆蜷縮在胸腔的器官,顫抖著、抽搐著,將連綿不絕的疼痛,泵射到四肢百骸。六年以前,他看不透自己的心,亦無法讓自己全然信任,一個十八九歲的年輕男孩,向他捧出的赤誠愛情。他左右搖擺,又殘酷冷漠,最終將褚容傷到體無完膚。等終於找回了褚容,他又自以為是,只想到要全力協助褚容拍好《侵蝕》,幫他奪回本就早應得到的榮耀。卻又想當然地忽略過,褚容會因此受到的傷害。或者說,即便到前一刻為止,他都從不曾真正瞭解,褚容為他傾注的愛情,究竟有多麼深刻。

“容容……”傅驚辰輕聲呢喃,胸口湧動急切的渴望,催促他想要將眼前的青年抱在懷中,讓他依賴自己,讓他再不會孤獨,“容容放開我……放開我。我想要抱抱你。”

“你閉嘴!”褚容的情緒卻已陷入混亂,眼睛隱隱泛起血色。傅驚辰多說一個字,他都只覺得煩躁。

“容容……”

“我讓你閉嘴!”褚容陡然暴怒,揚手一掌打在傅驚辰面頰。

傅驚辰頭臉被打得歪在沙發上,左耳鳴響不已。唇角沾染了褚容掌心的血跡,似被打傷了般,看去竟有幾分悽慘。

褚容看看自己的手掌,再看傅驚辰蹙眉忍痛的模樣,當即心慌意亂俯身過去,拿手背輕試傅驚辰嘴角血跡,“我……我不想打你的。你別講話。你不講話,我一定不會打你!”

仍怕自己失去理智,會被傅驚辰惹怒。褚容慌慌張張翻出透明膠帶,將傅驚辰的嘴巴也封住。又檢查一遍傅驚辰被捆住的手腳,稍微松開一些,確保血液暢通。方才舒口氣,又坐回沙發前的地板上,與傅驚辰面面相對。

“文夏……”褚容頓了頓,又躊躇著,再加一個稱呼,“還有……小辰哥?你不要講話。你聽我講就好。”褚容微微低頭,視線落在傅驚辰身上,眼底似有星點散碎的溫柔,藏匿在亢奮的火光之下,“其實我很清楚,愛情這種事……不能夠勉強。你不愛我,也沒什麼錯……可我還是不甘心,”褚容笑一笑,眼尾處,彷彿有清淺的水光閃動,“不甘心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你心裡還在想別人……”

傅驚辰不住搖頭,口中也發出“嗚嗚”的聲音。

褚容伸出手,輕輕梳理傅驚辰的發絲,聲音柔和道:“又要騙我,說你沒有想過別人嗎?不用了。”他長長嘆一口氣,仿若心力交瘁,“都過去了,也不願再去想……今天留下你,是想讓你,陪我做一個遊戲。”

褚容起身去廚房,開啟燃氣灶,放一壺涼水在上面。返回來,將茶幾上剩餘的酒水盡數喝近,又吃下一片鎮靜劑,“咱們來比一比,看是水先燒開沸騰澆熄灶火,還是我能克服鎮靜劑的藥效,提前轉醒過來。”褚容促狹挑眉,“怎麼樣?這遊戲還算刺激吧?”

傅驚辰雙眼圓睜,眼眶幾乎要瞪裂。他全力掙紮,沙發都被他撞擊得移開原地。

褚容緊忙跑回去抱住他,“你別亂動!漁線太細,會紮進肉裡的。”

褚容抱著傅驚辰,也擠在沙發上躺下,鼻尖抵在傅驚辰臉龐。他傻呵呵地笑,一隻手解開傅驚辰胸前的紐扣,稍作猶豫,小心探進襯衫裡,“……呀,”褚容輕柔撫摸傅驚辰,像與傅驚辰第一次時那樣,略顯孩子氣地驚嘆:“好舒服……”抿了抿唇,又說,“分開的時候,我心裡真的恨你。可還是控制不住,會時常想起抱著你的時候。”褚容的眼瞼,開始感到沉重,“我那時就想,你要是肯讓我再抱一抱,我就勉為其難,不恨你了……”褚容將臉埋在傅驚辰頸窩,小貓一般伸出舌尖,沿著傅驚辰的頸側線條,細細地舔下去,“這裡是我的……還有這裡,也是我的……”嘴唇滑到傅驚辰胸口,輕巧靈活地打轉。

傅驚辰猛吸一口氣,身體驟然繃緊。

褚容感受到傅驚辰身體的變化,脊柱中也竄過一陣酥麻。可在那瞬間,忽然又悲從中來。褚容臉孔埋在傅驚辰懷裡,終是落下一滴淚來,“你明明是我的。全都是我的!憑什麼卻要被別人碰!那個女人,還有薛睿……他們都該死!”怨得狠了,牙齒咬住傅驚辰胸前一小塊皮肉。褚容不分輕重,直到舌尖嘗到血腥滋味,才怔怔抬起頭。

傅驚辰的身體,在他手中劇烈抖動。胸口被他咬破,汩汩流著鮮紅的血。

鎮靜劑藥效發作。褚容張張口,反應已現出遲鈍,“……對不起,”他一點點,將傅驚辰胸前的血舔幹淨,口舌不清地,“我,我……也不想這樣……可是,可是……”

傅驚辰輕輕搖頭,眼中似有許多話要說。褚容一雙眼昏昏欲睡,呆愣愣看著他。廚房裡的水壺,驟然發出尖銳鳴叫。傅驚辰神色更急。褚容緩慢轉動大腦,終於抬起手,撕下封住傅驚辰口唇的膠帶。

“容容!”傅驚辰氣息急促,匆忙開口道:“我跟你在一起的第一年,從沒想過別人。絕對沒有。我發誓!”

褚容歪傅驚辰身上,模糊地應一聲,似乎還聽到傅驚辰在對他說:“……沒有喬伊,更沒有薛睿。那一年,我的心裡只有你。如果可以回到那個時候,我……”

眼睛徐徐合起,褚容撐起體內殘存的一點氣力,竭力仰起頭,在傅驚辰唇邊,落下一個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