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全劇組的人都被嚇住,一窩蜂湧到視窗邊。

褚潯卻在半空中悠悠蕩蕩,面朝藍天縱聲大笑。今日因兩個主角有打鬥戲,劇組做好萬全防護。四層高的爛尾樓周圍,都提前佈置下層層細密的安全網。褚潯仰面跌在上面,便似倒在一張巨大的吊床上。

事出突然,沈蔚風一時沒有想起安全網,切切實實被褚潯嚇去半條命。現在看他平安無事,恨恨在樓上怒罵,“你有病啊!不說一聲就跳下去。老子的魂都被你嚇掉了!”

褚潯只一徑大笑,也不知聽沒聽到沈蔚風的叱罵。視窗的人群跟著笑一陣,逐漸散去。葉導面色不佳,皺眉喊:“褚容,別胡鬧!”一面吩咐工作人員快些收網,將褚潯放下去。

沈蔚風定了定心神,卻又覺出有趣。笑說:“容容,你倒是挺會玩兒的。等我啊。”趁葉導不備,翻過視窗跳至褚潯身旁。

葉導氣得破口大罵。兩個人滾作一團,笑得喘不上氣。

天空湛藍,太陽還未散發出全部熱力。微風拂過臉頰,帶來夏日難得的清爽。

近幾日連軸趕戲,放鬆下來便覺得睏倦。沈蔚風抱緊褚潯腰身,臉孔埋在他頸側,舒服地閉上眼睛,輕哼道:“爽啊……真想就吊在這裡睡一覺。”

“……小風,你還要出國嗎?”褚潯稍微用力,捏著沈蔚風脖頸,問他。

沈蔚風的頸椎被按捏得很舒適,合著眼哼了幾聲,含含糊糊道:“嗯,在國內,我根本就是隻動物園的猴子,走到哪裡都要被人被圍觀。放假比拍戲還累。國外就輕松多了……容容,”他半抬起頭,雙眼灼灼閃亮,“跟我一起去巴拉德羅!去滑水、沖浪、約會!等玩兒得盡興,回來便跟我們公司……”他想說,回來便跟瀚星簽約,重新做回專業演員。

褚潯卻打斷他,挑著唇角說:“我不跟你出國。我要聽葉導的話,跟你絕交。”

沈蔚風瞬時瞪大眼睛,氣急敗壞道:“你聽葉老頭兒瞎說!你演技那樣好,怎麼可能出不了戲!”

除開之前那次被葉導看出端倪,褚潯之後在劇組加倍小心,再沒於人前暴露過自己情緒不穩。沈蔚風甚至自始至終,都未發覺褚潯的異狀。但葉導思慮周全,仍舊建議殺青後至少三個月內,褚潯都不要與沈蔚風聯絡見面。褚潯自然應允。沈蔚風卻憤憤不平頗多怨言。

“當我沒見過你演戲?還是不清楚你的能力?我如今都能收放自如,更何況是你褚容呢!還不許咱們碰面……”沈蔚風撇撇嘴唇,似覺十分可笑,“是怕我當真會愛上你,還是怕你會愛上我?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嘛。”

他本以為褚潯會附和自己幾句,哪知褚潯竟微微笑一笑,似真似假道:“你怎麼就這樣確定,我不會愛上你。”

沈蔚風正側頭看著褚潯,聞言不由怔了一怔。

褚潯一言不發,只收斂起笑容定定望住他,濃黑雙眸寂靜深邃,似果真有纏綿情絲脈脈流轉。

沈蔚風先還只當褚潯在與他玩笑,現在卻禁不住心口一晃,彷彿打了一個鞦韆,迷迷糊糊蕩至半空,磕磕絆絆道:“難道,難道容容你,你……可是,我,我跟你……”他面色漸漸變作緋紅,正不知如何講下去,褚潯忽又爆發一陣大笑,這回卻是連眼淚都要笑出來了。

沈蔚風臉色紅白相間,撲過去作勢毆打褚潯,“你個小混蛋!現在連你風哥也敢耍了。看我怎麼收拾你!”

晴空白雲之下,一對好友嬉戲打鬧。逐漸強烈的陽光偶爾擦過瞳孔。褚潯眯起雙眼,面上笑容燦爛,仿若無憂無慮,在認真享受與好友歡鬧的時光。沒有人看得出,他心底的荒蕪,已蔓延到無邊無際。安全網在身下搖晃顫動。一個無法剋制的念頭在胸口瘋長。

他想:如果沒有這道安全網,那該有多好。如果能跟他的文夏,一起摔下去,那該有多好。

雨夜那場車禍,傅驚辰的傷勢並不算太嚴重。他在醫院治療修養大概一個半月,醫生便允許他出院了。

這一個多月中,娛樂圈發生了幾樁大事。其一,葉導的新片《侵蝕》順利殺青。而後葉導馬不停蹄,飛往位於國外的剪輯工作室,進行後續工作。其二,沈蔚風在瑞士旅遊期間,似遇到命定佳人定下終身。其三,也是最引人注目的一件:影帝薛睿與相戀多年的男友和平分手。

傅驚辰看到薛睿的分手宣告時,右腿還打著石膏,躺在病床上無法自如活動。恰巧傅驚雲來探病,瞟一眼新聞報道,只淡淡道:“不錯,還算他識時務。”

傅驚辰便清楚,他與薛睿這場“和平分手”,少不了自己的大哥操控。至於傅驚雲一貫溫雅隨和,卻對薛睿給那等評價,其中究竟,總歸不是傅驚辰所樂於知曉的。

薛睿發出宣告不久,他掛靠在雲天旗下的個人工作室,亦正式宣告與雲天脫離。另有幾部雲天主投,原本屬意薛睿的商業大片,也將薛睿自備選名單刪除。

這一番動作下來,公眾不免嘩然。網上薛睿的粉絲,更吵到不可開交,不斷在微博及各個論壇開帖,質疑薛睿團隊給出的分手理由。自然而然,便牽扯到傅驚辰身上,懷疑他這位富家公子哥始亂終棄,看上了更年輕鮮嫩的小明星,才將薛睿掃地出門。

但這些言論,全都未能存活超過二十四小時。薛睿的工作室,又緊急追發一道宣告,言之鑿鑿兩人分手未牽扯任何第三者。網上所有惡意揣測,工作室均保留追究發帖網友法律責任的權利。更提早宣佈,薛睿已確定出演《面具》第二部。今後會將事業重心,漸漸移至海外。

紛紛擾擾,幾日熱鬧過後,薛睿的粉絲也逐漸接受現實。畢竟薛睿有了更廣闊的發展空間,對他的事業報以巨大期盼的影迷們,也便有些樂見其成了。

整樁事件從頭至尾,傅驚辰這方未露過一面。

出院一週之後,傅驚辰的工作、生活完全恢複正軌。他作息規律,按時運動,空閑時仍然愛看電影,或者研究劇本。一切與過往沒有多少不同。只是,他有了更多的時間想起褚容。簽下一份檔案,翻開一本書,或者,僅僅是清晨睜開雙眼的瞬間。褚容的面孔,總會在不經意之間,出現在他的腦海。他想打一通電話,與褚容心平氣和地聊聊天,就像一對關系不遠不近的好友,互相交換一下彼此的近況。他每天都在渴望,每天又都在剋制。傅驚辰心裡清楚,他不會滿足於,與褚容做一對普通好友。他的貪念和自私,會催促他不斷去掠奪、爭搶。

他做不到真誠祝願褚容與別人幸福美滿,那便只能暫時遠離。不讓自己的貪欲,再一次刺傷褚容。

一日下班回公寓,天色已經很晚。傅驚辰將車子開出公司大門,自後視鏡裡瞥見,似有一個男人在追趕他。他試著緩下車速,那個身材異常高大的男子,果然加快腳步跑過來。

傅驚辰按下車窗,王猛的臉孔出現在視線裡。

“傅總!”王猛巴住車窗,滿面焦急,“求您幫幫我吧!阿潯,阿潯他不見了!”

傅驚辰反應了片刻,才想到王猛口中的阿潯是誰。

“什麼?!”他悚然一驚,心髒倉促間,漏跳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