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潯難以置信。沈蔚風向他伸來的雙手似有千斤重,他一時竟不敢去握住,“小風,你不必這樣。真的不必……”

娛樂圈等級分明,最是講究咖位、資歷。有點人氣的明星,若是處於同一年齡段,又是相同性別,便很少在一部電影中出現。這股歪風由來已久,幾乎每個製作公司都怨聲載道,卻又樂在其中。《侵蝕》劇本未定稿前,是脈絡明晰的雙男主。再有葉匯出品的聲名加持,要找兩位勢力相當的明星參演,自然易如反掌。但劇本經過初雪修訂,安臣成為絕對男一號。謝文夏戲份削弱,變為一個重要的線索人物。成片後報送評獎,也只得提名最佳男配。以沈蔚風如今的地位,實在太過委屈他。

“真的沒有必要,”褚潯語氣肯定,“你不必特意為我打斷自己的計劃。小風,我自己也可以的。”

沈蔚風按一下胸口,故作受傷,“唔……原來容容瞧不上我,都不肯在電影裡與我談一場戀愛。”

褚潯哭笑不得,道:“喂喂,你這是在耍賴!”

沈蔚風便不再理會他拒絕,直接上前握緊褚潯的手,“容容,我以前就講過,你是我們三個人中最有天賦的……”想到“三個人”中不在場的那一位,沈蔚風情不自禁沉一下臉,忽略過去繼續道:“你已經浪費了整整六年。以後的每一天,都不容再有絲毫差池。我當你是最知己最交心的朋友。如果能在事業上幫到你一點。容容,這不是負擔,而是我的幸福。”

褚潯眼眶輕微泛起潮紅,推拒的話無法再說出口。過去他喜歡與沈蔚風玩在一起,兩個人整日吵鬧拌嘴,瘋瘋癲癲無憂無慮,像是永遠長不大。再見面時,他們之間似已有雲泥之別。然而他的朋友,實際卻仍留在原地等他,一刻都不曾離開。

褚潯緊緊回握沈蔚風的手,眼中閃動淚光,沉聲說:“好。”

沈蔚風每回躲去國外度假,必定斷掉網路與世隔絕,天塌下來都不許打擾他。這回葉導有意請他試鏡謝文夏,好一番威逼利誘,助理才敢嘗試聯系他。沈蔚風原本火冒三丈,直到聽聞褚潯的訊息,當即結束假期,乘最近一架航班趕回c城。而後一路風塵僕僕,家也未回,直奔褚潯落腳的酒店。

沈蔚風在飛機上,十多個小時未能安心閤眼。與褚潯見面後,情緒愈發激動,兩人一氣聊到夜晚。草草吃過晚飯,實在睏倦得張不開眼,沈蔚風便直接歇在褚潯房間裡。

第二天又歇息一個上午,下午沈蔚風與葉導約好去影視基地面試。他不帶助理、經紀人,也不用全副武裝的保姆車,就只在鼻樑架一副墨鏡,與褚潯一同打車去試鏡。途中司機不時偷瞄沈蔚風,似是已瞧出他的身份。沈蔚風全然不在意,只顧指點沿途風景,與褚潯講解c城這些年的變化。

這日只有沈蔚風一人試鏡,褚潯順理成章做他的搭檔。他兩人對彼此的表演技巧都極熟悉。沈蔚風歷經多年磨礪,演技亦更加純熟,常常不動聲色暗中襯託褚潯,給他更多機會展現。

葉匯入行四十餘年,對他們這些小把戲,自是心知肚明。他倒也未說破,反而心情不錯的樣子。試鏡結束,還請褚潯與沈蔚風吃下午茶。

沈蔚風不與葉導客氣,直言他看在褚潯面上才同意試鏡。褚潯若拿不到安臣,讓他演謝文夏這種角色,想都不要想。

褚潯偷偷在桌下踢他幾腳。沈蔚風向褚潯呲一下牙,反倒越發較真起來,又與葉導聊起劇本,“《侵蝕》的初稿我也看過了。雖說初雪改動後故事更豐滿,也更具觀賞性。但他也未免太偏心了吧!幾乎所有爆點都轉移到安臣身上,又豐富內心,又增添情傷戲份。我敢說等電影拍出來,會有大片觀眾同情安臣。初雪以前的劇本,還是比較注重人物平衡的。他這次是怎麼了?莫非他喜歡上了劇本裡的安臣?”

葉導端起茶杯但笑不語。低頭飲茶時,隨意看一眼褚潯,方慢悠悠道:“我怎麼會知道初雪在想什麼。我又不認識他,更未見過他。”

初雪四年前開始發布作品,作為編劇,仍算是一名新人。他産量亦不高。迄今為止,除開改編《侵蝕》,不過只有兩部原創電影劇本。但就是這兩部作品,便捧出一位影帝、一位影後,更在那兩年中,包攬下三大獎的最佳編劇。如此成就,放眼整個華語娛樂圈,亦是前所未有。初雪憑借兩部作品紅透影視圈。大小明星搶破頭,只為能在他的電影裡露一臉。他卻低調到幾近詭異,非但從未出席過頒獎典禮,就連他真實面目,有幸見過的人也寥寥無幾。

沈蔚風嗤笑一聲道:“您老人家可騙不了我。別人沒見過初雪,那沒什麼稀奇。您?”沈蔚風搖頭,“我可不相信,葉導在圈中四十餘年,竟是白混的。”

沈蔚風是葉導愛將,與葉導相處向來口無遮攔。葉導果然也不以為忤,只一徑微笑道:“就你多嘴。小心到時開機,謝文夏的戲份會被刪得更少。”

“不是吧!”沈蔚風哀嚎,“”葉導,您這是公報私仇!”

吃過下午茶,褚潯與沈蔚風告辭離開。分別時,葉導又特意對褚潯說了加油。

沈蔚風比褚潯本人還要興奮,道:“有戲了。這回最少有九成把握!容容,有葉導、有初雪。當然,更重要的是還有我!屬於你的時代就要來臨了!”

褚潯受他感染,情緒也高漲起來,不斷追問他初雪究竟是誰。

沈蔚風撇撇嘴道:“誰管他是誰?反正肯定是個高傲自大、目中無人,又惹人討厭的家夥!”

褚潯哈哈大笑,向他道:“小風,你在吃醋!”

沈蔚風笑罵回去,“對,我就是在吃醋!難道還不許我吃醋嗎?你個佔盡便宜的小壞蛋!”

兩人一路笑鬧,回到市區。

接下來兩天,沈蔚風回家看望父母。褚潯仍舊留在酒店,一面準備一面等待訊息。

一日深夜,褚潯睡得正熟,被一陣急促鈴聲叫醒。他迷迷糊糊摸過手機,眼睛都未張開,對著話筒含混道:“喂,小風,這麼晚……你發什麼神經……”

聽筒那邊始終靜默。

褚潯逐漸清醒,正要看一眼手機螢幕,便聽到一把磁性悅耳的聲音,含著微微笑意,輕輕在他耳邊說:“容容,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