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帝確實沒有想到,完全沒有想到,簡直是晴天霹靂!

從朱康成冒出來,他就在疑惑,他到底想做什麼?

但現在知道他大哥還有一子存活,他依舊想不通他們是想做什麼,造反,把皇位搶回去,還給已經長成的遺孤麼?

但他們這做法不像啊,除非把他所有兒子都弄死了,否則這皇位輪不到一個失敗者的兒子來坐。

他們還不如直接把他所有兒子都弄死,這樣比較能傷得到他,所以做這麼多無用的是為了什麼呢?

景元帝想不通,姬七紫想了一圈之後,也想不通,不過何必庸人自擾呢?等找到那個漏網之魚,不就一切都明白了麼?

而且景元帝很肯定,即便他這麼清理皇宮的太監、宮女、嬤嬤,但依舊沒有完全清出餘孽的人脈,只怕他們尋找前任太子的遺孤的事情已經被傳到餘孽為首之人頭上,那個朱康成之後的首腦人物。

雖然不想打草驚蛇,但如果沒辦法完全保密,打草驚蛇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但打草驚蛇有打草驚蛇的用處,興許狗急了跳牆,比他們這漫天黑地的瞎找有用得多。

堰橋街,牌匾上掛著周宅二字的大宅子,周茂平時除了在書房溫書,就是出去會友,當然現在他成親了,一定會在空閑時間陪他的妻子。

他們新婚兩個多月,正是濃情蜜意之時,段慕蕊是一個溫柔的女子,成親後,周茂對她又好,她一顆心幾乎就全部落在他身上了,她期望年後會試他能高中榜首,這樣以後他安心在官場上做事,她打理家業,再生幾個孩子,他們的日子就別提多美了。

這個時間,天色已經濃黑,大雪下下來,堆積在幹枯的樹枝上,隱約間還能聽到雪堆壓斷樹枝落地的簌簌聲音。

寒風刺骨,段慕蕊從正院出來,都這會時間了,夫君原該回正院用膳,卻久久不見人影,她便領著丫鬟出來了,前面兩個丫鬟提著燈籠,她帶著鬥篷在後面,來到書房外面,讓丫鬟在外面守著,她親自提著燈籠進去。

書房的燈火亮著,燭影投射到窗戶上,在雪夜寒風中搖曳,有兩個人影也投射到窗戶上,從身形上看,段慕蕊知道是夫君和他的老僕從老周。

書房內,老周渾身顫抖,牙齒打哆嗦,雙手骨節嘎吱嘎吱作響,他望向周茂的神情相當憤怒。

“是不是你透露出去的?”他的聲音嘶啞難聽,表情卻是滿滿的絕望,還有對眼前之人的憤恨。

周茂擱下手中的筆,皺眉道:“什麼?”最近他雖然有關注某些方面的事情,比如閆弘圖這個註定遺臭萬年的人,但他知道閆弘圖不是閆弘圖,只是化名罷了,為何朝廷會隱瞞閆浩瀚的真名,他並不知道,但他是否知情並不重要。

還比如,他知道閆浩瀚和老周、老曹有著來往,只是閆浩瀚只知道老周、老曹是什麼來歷,卻並不知道他們本人是什麼人,亦對他也毫不知情。

“那個賊人知道少爺的存在了。”老周啞著嗓子說道,獨眼猶如毒蛇盯著周茂。

而周茂心裡咯噔一下,但面上卻不動聲色,冷笑道:“我都能知道,皇帝知道也不意外。”

他花了十多年時間才開啟朱康成和老周佈置的那張網的缺口,才知道他那位好弟弟的存在。

但既然他能找到破綻,別人又為何不能?何況他只是單打獨鬥,頂多是這些年來再朱康成和老周他們眼皮子底下偷偷發展出來的幾個人而已,還是無意中救了一個人,他好像是江湖上挺有勢力的一個人,對方知恩圖報,他就此讓他監視老周和老曹他們,把他們費心隱藏的秘密挖出來,這還是經過三年時間才跟蹤到的,可見老周他們隱藏之深。

皇帝玄衣衛、禁衛、衙門人員多如牛毛,一旦知道某個重要訊息查詢起來完全不是難事。

而這個重要訊息是誰透露的呢?據周茂分析,只怕是閆浩瀚臨死前把老周他們隱藏的秘密給賣了,朱康成和老周鋪的攤子太大,三教九流摻和的人一多,就容易出簍子,閆浩瀚就算蠢得會當蠻人軍師對抗大周,那也不代表查不到朱康成和老周他們層層防護網最後籠罩的那人。

姬浮沉?這個名字取得好啊,就不知是何人所取?現在的皇子都是從水字,但都是單名,他卻是雙名,而且是兩個帶水字的名,是想自欺欺人的表示,他才是太祖正宗的嫡子嫡孫麼?

可惜,姬浮沉要真是嫡子,倒是說服力更強,但他只是庶子,有時候想想,他的身份並不比他高貴。

有時候周茂都說不清他是不是嫉妒這個弟弟?畢竟這十八年來,姬浮沉被朱康成和老周保護得很好,是一個有點聰明有點天真有點可愛的少年,不像他時時刻刻被他們提醒,他不過是一個不被親生父親承認的雜種罷了,他的母親亦在他們的逼迫之下自盡,美其名曰為那個不承認他身份的父親殉葬。

這個仇恨深深埋在他心底,只是他想完成母親的心願,母親一直念念不忘流放邊關的外祖父、大舅舅、小舅舅,如果外祖父他們死了,李家就絕後了,她想為李家留一點血脈,哪怕從官家千金輾轉成為青樓妓女,她茍且偷生還是活下來了。

這便是周茂現在的執念,他要為李家留一條血脈,這個願望達成,他就可以拖著所有人去死了。

周茂與老周形成了一個相對安全的領域,他知道他們想保護什麼,他現在不揭露出去,他們也不能再逼迫他……這一切的前提都是姬浮沉不被皇帝知道,但現在皇帝知道他的存在了……

他現在就不是考慮姬浮沉,而是該考慮他自己的安危了,因為老周他們隨時隨地都想送他去地府孝敬那個從未承認他身份的親爹。

“這幾個月,你們還沒有為姬浮沉找到一個非常安全的環境麼?”周茂轉瞬間就想了許多,未免老周他們轉移了姬浮沉之後,就對他亮起屠刀,他一直都有安排人監視著,所以老周他們這幾個月是白忙活。

老週一聽這話,果然就算是隻有一隻獨眼,那隻眼睛裡也是難以遏制的驚恐。

他很難想象,一個在他眼皮子底下長大的人竟然會有本事知道他們那麼多事情,而且似乎還非常清楚小少爺的蹤跡,到底他是怎樣辦到的?

風聲呼呼的響,書房外面,段慕蕊什麼都聽不到,但從窗戶的人影的動態她可以隱約判斷出,夫君和老周似乎交談的不是很愉快?

猶豫了一下,段慕蕊加重腳步,放高聲音:“夫君,還在忙麼?”

老周怒瞪著周茂,周茂冷笑道:“我死他死,你們盡可以動手試試?”

老周退出書房,他本身躬著身,所以並不需要額外向這座府邸的女主人行禮,段慕蕊在旁邊站定,靜等老周離開。

與周茂一起生活了兩個多月,段慕蕊焉能看不出來周茂和老周之間古古怪怪的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