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夢雨紮起頭發,拖著倦怠的身體小心翼翼的躲進剛剛放滿水的浴缸裡,一瞬間多餘體積的水順著浴缸外延湧出,水蒸氣模糊了掛在洗手臺上的鏡子。她在腦中幻想的是將身體全部沒進水裡只露出頭來呼吸,奈何盡管她身體消瘦,但修長的雙腿卻只能彎曲著將光滑的膝蓋探出水面。

閉上眼睛,如果可能的話她想阻斷外界的一切幹擾。在見到哥哥季安之前,她曾有過懷疑,很微小,就像是構成分子結構中的原子那樣微小,可能比那更加微小。但即便如此,她也不能否認自己確確實實對哥哥是否是兇手有過疑慮。

季安曾經有過一段不光彩的歷史,可能是那些經歷在她心裡埋下了種子。再後來季安被愛人背叛,當時的情形別人不清楚但是她卻是看在眼裡,最後如果不是季夢雨用盡全身力氣阻止季安,恐怕在那時就已經發生某人的命案了。

季夢雨用潔白的牙齒輕咬著似乎有些褪色的下嘴唇,睜開眼睛望著浴缸裡微微泛綠的熱水。似乎是想換掉映在水中那並不美好的記憶一般,手掌緩緩的在水中來回撥動,淡綠的熱水劃出一道道漣漪破壞了平靜的畫面。

其實她正在為那微乎其微的一絲懷疑感到前所未有的愧疚。在見過哥哥之後,季夢雨確信了哥哥絕對沒有殺人,無論是季安的說話語氣,語速,神態,還是那最微妙的血脈聯系都這樣告訴她。別人說的不過是在看似明確證據下的猜測而已,簡直大謬不然,一定會有辦法的,季夢雨想。

浸泡在溫水中的觸感是季夢雨喜歡的事情之一,如果能在不沾濕的情況下讀小說就最好了,只不過現在的她並沒有這份閑情逸緻。

忽然她的身體開始出現輕微的顫抖,不明原因毫無理由的顫抖。剛開始是指尖,接著是手掌和整條手臂,肩膀,最後到牙齒和胸部。輕輕咬著下嘴唇的牙齒開始控制不住力道的時候她才意識到了身體的變化。握緊拳頭試著控制它,微微隆起的胸部正在一高一低的沒有規律的起伏,兩排牙齒時不時發出碰撞時叮叮的聲音。季夢雨下意識的身體向前彎曲,胸部緊緊貼在彎曲的修長的腿上,雙手抱膝,用力的低頭藏起自己的臉。

水溫慢慢的褪去但還稱的上溫暖。身體其他各處的顫抖明顯漸漸的緩和了下來,唯有肩膀抖動的幅度也似乎並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減輕多少。可能楊盛安對她精神上的打擊並不像她想象的那樣無足輕重,每當冰冷的鎖鏈纏繞在自己脖頸處的時候,那種觸感的陰寒,彷彿只要稍一用力就能勒斷她纖細的脖子。雖說平時經常目睹從活人到死人的過程,但這是第一次自己那樣的接近死亡,不如說已經站在死亡的待轉區,等待死神的判定而已。一切的一切現在如同潮水一般無法遏制的湧進季夢雨腦海當中,眼皮就像是投影儀的大螢幕一般,只要閉上眼睛就能清晰的看見當時的畫面。如果不是內心的一切早已被哥哥的事情填滿,恐怕她會像一個普通的二十多歲的小女孩一樣嚇得大哭出來。

季夢雨緩緩睜開了雙眼,掛在眼角的水珠不知是淚水還是其它的什麼。她的身體已經停止了顫抖,背部向後靠在墊在浴缸外延的毛巾上,雙腿舒展的向前探了探,露出調皮的腳趾。微微低頭,目光低垂望著剛剛恢複平靜的水面,雙手合十,指間輕輕抵在下巴和嘴唇的地方。“那個眼神。。。很安心”季夢雨在心裡自言自語。事實上當季夢雨看到葉辰時才真正意義上的有了反抗的念頭,只不過她並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

似乎是因為浴室內的溫度有些高,季夢雨紅著臉用力的甩了甩頭,暫時撫平了心中被激起的那一絲漣漪。緩緩的從浴缸中站起身,被帶起的水快速流過她的全身回到浴缸,將季夢雨白皙消瘦的裸體毫無保留的暴露在外,依然是那不算大,但是以頗具雛形的胸部,結實而富有彈性的臀部是季夢雨比較滿意的地方,長期晨跑的生活習慣對它的貢獻堪居首位居首位。只不過她現在沒有心情來欣賞這還算不錯的身體。迅速的穿好拖鞋,拿起掛在牆壁掛鈎上的淺黃色浴巾仔細的擦拭身體各個部位,擦拭□□處的時候她會換上另一條藍色毛巾。之後她將洗澡前紮起的頭發放下,對著鏡子整理一遍,然後用皮套再次紮起來。

換上一件過膝的長款淺灰色睡衣和白色絨毛拖鞋。手裡捧著一個紫色條紋封皮的筆記本來到客廳,微微皺著眉,心神不定的坐在沙發上,隨手拿起面前茶幾上的遙控器開啟了電視機之後便將遙控器放回原處,似乎並沒有再次操作的打算。電視畫面被選定在遼城新聞節目,畫面裡一男一女兩名主持人正在神情嚴肅的說著今天已經發生的事和即將發生的事。牆上黑色邊框的掛錶顯示此刻的時間是七點三十分。

季夢雨抿著嘴唇翻開筆記本。

筆記本裡面的字型很清秀,但缺乏工整性。季夢雨仔細分析著自己回到家中透過記憶快速寫出的東西。其中的內容包括從哥哥那裡得到的資訊以及在離開警局之後一天所經歷的事情。a4紙大小的筆記本列出十一頁紙,巨細靡遺。

重新看了一遍,她嘆了口氣,將筆記本隨意的丟在茶幾上,身體像是失去了力氣一般軟軟的靠在沙發上。眼神暗淡無光。大約過了三分鐘,季夢雨雙手揉搓臉頰,甩了甩頭,再次拿過茶幾上的筆記本仔仔細細的翻看起來,漸漸沉浸在當天的行程當中。

離開警局的季夢雨幾乎忘記了自己不久之前曾被當做人質的事情,和高杉一起來到了哥哥直到昨天晚上九點之前還居住的雪陽小區。季夢雨躊躇的站在小區大門口。天空雖然泛著灰色,但依舊明亮,只是她的眼睛裡透露出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季夢雨仍然佇立在原處,她似乎已經忘了自己正在做什麼,應該做什麼,直到她感覺右肩膀上傳來一陣溫暖的時候才回過神,細長的手指以及那因為經常擺弄藥物而有些許發黃的指尖。她轉頭看向左面,正好對上了高杉溫柔的笑容,似乎一切負面的情緒都會被那陽光溫柔的笑容融化掉。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一直站在這裡不會改變任何事情。”高杉的聲音依舊溫柔。

季夢雨沉默著點了點頭,她似乎有些害怕了,自從父母去世以來便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早在很久以前,季夢雨就開始能做到把孤獨,寂寞當做一分禮物去擁抱。她更害怕的是那種自欺欺人的希望,或者說是毫無希望的絕望,她不知道怎麼做才是最正確的,她不知道除了這裡還能去哪,她害怕在一切地方都找不到證明哥哥不是兇手的證據,哪怕是一絲一毫的線索,她害怕自己唯一的親人就這樣莫名其妙的消失,這是她的底線,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

被高杉拉著進了小區大門口,朝季安家所在的方向走去。

“你們是?”站在411門口穿著警察制服的青年望著季夢雨和高杉微微皺眉問。

“我是季安的妹妹,這是我同事。”季夢雨忍住心裡難過的情緒勉強說。

“我們只是進去看看,不會破壞裡面的東西。”高杉說。

“對不起,我沒有接到有人會過來的命令。”青年一絲不茍的說。

“我們剛從警局過來,只是想進去看看。”

青年抿了抿嘴唇,疑惑的望了望季夢雨說道,“你是季安的妹妹?”

季夢雨點了點頭。

青年猶豫了片刻,隨即一邊拿出手機,一邊望向面前的二人說,“這樣吧,你們等一下,我打個電話。”

“謝謝。”高杉笑著說。

“喂,副隊,我是李天博……我正在看守命案現場......是這樣的,現在有兩個人,一男一女,女的說是季安的妹妹,想進現場看看......恩,沒錯,”青年通話的同時不停的用目光打量著季夢雨和高杉。“好,我知道了。”

青年將手機放回口袋,接著掏出鑰匙開啟411的房門率先走了進去,“進來吧,注意不要破壞現場。”

房間內的擺設和往常一樣基本沒有變化。煙灰缸,水果刀等一些與案件相關的物品已經收回。季夢雨緩緩的走進房間,望著熟悉的景物,心中猶如被空虛填滿一樣,連呼吸都帶著微微的顫抖。很久沒有來這了,自從哥哥和秋芮同居之後就很少甚至幾乎沒有來過了。內疚感不知不覺的從空虛的漩渦中湧上心頭。

“美女。”高杉拍了拍季夢雨的後背提醒道,“別忘了我們幹什麼來了。”

季夢雨坐在沙發上看著筆記本中寫著大標題‘哥哥家’的一頁,拿起桌上的鉛筆對照曾經的記憶判斷是否有什麼奇怪的地方。然而現實是殘酷的,筆記本上,地面,電視櫃,桌子,椅子,床,衣櫃等文字都被劃了一條橫槓。她對自己的記憶能力有絕對的信心,也正是因為這絕對的自信反而讓她更加失望, 沒有和往常不同的地方也就證明沒有線索可以挖掘,她沒有接受過刑偵方面的訓練和學習,所以她只能用自己的辦法將所有看到的都記錄下來,從中尋找出一絲破綻。季夢雨明白事情不會這麼簡單,警方已經全面搜尋過案發現場,如果有可疑的地方應該會立刻加緊調查。她並不知道警方到底掌握了什麼證據,但是以所有人的態度來看,明顯沒有她所想像的線索。到底該怎麼辦呢。

“甲氧氟烷,環丙烷,異氟醚,這三種元素組合起來可以讓人神志不清,任人使喚。”高杉望著心不在焉的季夢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