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心被範如玉扯著臉,連講話都含糊了:“不...冗...”

“...不懂!我只懂一件事,就是你方才認識了不少人,都快將宴上所有人都聊過一遍啦。”

擺脫了範如玉的手,蓮心跳出一臂開外的安全距離,才有些期盼地推推範如玉的手臂,“阿孃,戰果如何?”

——有關於官家態度的新進展嗎?

但範如玉的表情還是令她失望了。

範如玉搖了搖頭,嘆口氣:“哪有那麼容易。這種宴會上,單是能接觸到宮人的貴夫人就少,更遑論她們能否與我說實話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喃喃完半晌,回過神,她拍拍蓮心腦瓜:“你去玩,一切有阿孃呢。就是情況再壞,總歸也不過是咱們在臨安府多留一兩個月的事,也算不得什麼...”

範如玉與她在臨安府多留兩個月,自然算不得什麼大事。但若加上還有爹爹和三哥在上饒等待的事呢?

蓮心無法將這個疑問說出口。

因為她看見範如玉滿面的風塵僕僕,難掩的疲倦,以及手背上的一串燎泡——一旦人上火著急,就容易起這些。

而萬事不進心裡的蓮心能知道這一點,還是因為臨行前看見的三哥手腕。

那時候只是燎泡。但如果她和阿孃沒能及時達到臨行做的保證,三哥又會變得怎麼樣呢?

蓮心沒法再將這後果繼續想下去,只能雙手用力交握著,勉強笑笑,看著範如玉振作起精神,拉下衣袖,繼續投入到下一場寒暄客氣中。

在上饒研製火藥期間,蓮心大大小小也受傷了不少次。每次受傷時,醫師都會叮囑蓮心,傷到其它處尚可,卻絕不要再傷到舊傷處新生長出的面板。

蓮心猜,大概是因為失去新生長出的骨肉,會比失去原有的骨肉更痛吧。

一樣的,她不能失去三哥。

失去手足的痛苦,哪怕一點點,她也不想承受。

“小娘子,你敢不敢喝酒呀。”

快樂和悲傷在一具身體裡都可以對沖,更別提在不同的身體裡。一旁的人群正嬉鬧著,有權貴家的小娘子不忍看蓮心落單,笑著將她攬到身邊,逗著她喝酒,“李娘子帶來的黃封美酒,我們常叫它‘黃縢酒’,你不嘗嘗可是來得不值啦。”

蓮心趕緊甩甩腦袋,搖掉臉上的沮喪神情。

“‘紅酥手,黃縢酒’,原來是這種酒呀。”

蓮心接過與她說話的黃衫娘子遞來的酒盞,小抿了一口,隨即五官都緊皺在了一起,“嘶——好辣呀!”

周圍幾個小娘子都捂嘴笑起來。

仗著自己年紀尚小還能裝可愛,蓮心索性往黃衫小娘子懷裡一紮,抱了她的胳膊,帶著醉意撒嬌道:“哎呀,姐姐。錯、錯、錯!我是不能喝酒的...”

“小小年紀,《釵頭鳳》倒是背得清楚嘛。”

周圍一圈小娘子都笑得東倒西歪的,黃衫娘子還颳了刮蓮心的鼻尖,“聽說令尊與陸務觀頗為熟識,不想你也喜愛陸務觀的詞。”

蓮心笑道:“陸伯父作詩,那才叫個‘信手拈來’呢。”

“陸公確實文采斐然。”

“每每讀到此詞,我都潸然淚下呢。”

大家紛紛贊同,七嘴八舌和蓮心交談起來。

沒有說話的只有一個人。

是個熟面孔。

“李娘子,你說呢?”有人問她。

蓮心隨著眾人眼光看向那唯一未出言贊同的娘子,一雙眼睛眨了眨。

這不發一言的人,正是上次宴席上出言建議直接一把火燒掉朱淑真的《斷腸集》的娘子。

蓮心上下打量她一番,挪開目光,專心致志去喝手裡捧著的瓷盞中的冰雪冷元子,只可惜喝了兩口就被自覺肩負起蓮心長輩角色的黃衫姐姐拿了走:“多喝壞肚子,別喝啦!”

你自己還在喝荔枝膏水呢!

蓮心十分不服,“哎呀哎呀”地抱著黃衫小娘子胳膊,和她歪纏起來。

與此同時,李娘子答:“陸遊?作詩自然憂國憂民、感人至深,但我卻不喜歡那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