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唐琬,牡丹詞和黃縢酒。

如果在離宮的第二日, 蓮心和範如玉還能拿官家忙碌的理由互相安慰“明日一定宣”時,那麼直到明日的明日,明日的明日的明日, 三日過去了, 官家仍然沒有宣召,這代表著事態已經不如人意到了一定地步。

“官家貴人事忙”的理由已經不夠有說服力了。

蓮心和範如玉急得團團轉,但這也無濟於事。

唯一可以稍作安慰的是辛棄疾來信中提到三郎的病情並未進一步惡化,以及他隨信附來的一首詞。

以爹爹的脾氣,還有心作詞, 想必三哥的病確實並未嚴重。

蓮心放了一半的心,低頭去看手中辛棄疾寄來的信紙,輕輕念出內容。

“佔斷雕欄只一株, 春風費盡幾工夫。天香夜染衣猶濕,國色朝酣酒未蘇。

嬌欲語,巧相扶, 不妨老斡自扶疏。恰如翠幕高堂上, 來看紅衫百子圖...1”

國色般的牡丹,它的美麗獨佔鰲頭。到夜間,香氣濃得幾乎撲濕人的衣服;在白日裡,彷彿醉酒未醒的美人。枝幹頗有年頭也不妨礙它的美麗, 富貴熱鬧如同一幅紅衫百子圖。

一首贊美牡丹的詞。

什麼意思?

蓮心撓撓頭,和範如玉對視。

詞頗為華麗, 但他想說什麼?

“我最喜歡的不是牡丹花,所以他並非要將詞贈我啊。”這是範如玉納悶。

“爹爹從前拿我比作梅花,所以這詞也不是誇我的啊。”這是蓮心的憤憤。

兩個人商討一番, 都沒領會到辛棄疾寄來這首詞究竟是什麼用意。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

正好有人送來尚書左僕射夫人舉辦的“品春宴”帖子, 範如玉看了兩眼帖子,都並未如何細看,便大手一揮,招呼著蓮心出門去赴宴:“我們走。”

蓮心的腳在地面上搓了幾下,站住了:“阿孃,這時候你真有心思赴宴呀。”

“越是這時候,越要去赴宴。”

蓮心不說,範如玉也曉得她想說什麼,回轉過頭上下檢查一遍蓮心的衣著,伸出手拍打了幾下灰塵,便興沖沖扯著她向外走去,“出去能見到多少人,得到多少訊息?總比悶在後宅裡好多啦。”

...

“悶在後宅,總比出去丟人現眼的好!”

也不知是後宅中的貴婦可聊的話題實在匱乏,還是難得找到個攻擊了也不影響所有人利益的人,一去赴宴,席上所有人沒有不在談論朱淑真的。

如果說南宋也有熱搜的話,想必朱淑真就是眼下的當紅明星吧!被人們所議論的才女明星,和李清照也沒什麼本質區別嘛。

在沉默著坐立不安的間隙,蓮心只能拿這種說法安慰自己。

但人們的聲音只是繼續著,在他們嗡嗡的聲音裡,話題的主角朱淑真也在席上。

她在宴席的一角正自斟自飲。

“若非她是好些夫人貴女的好友,她早沒資格進來咱們的宴席了。”

“是啊,聽說她夫君惱得了不得,要將她趕出家門...”

“她爹爹阿孃也發愁,有個這樣的女孩兒,真個家門不幸。”

“唉,就是她真愛舞文弄墨些,何必非要寫那麼露骨呢?寫些花花草草的傷春詞,一樣能展露才華,也不至於到如今被人人追著罵的地步啊。”

一位長臉貴婦和一位圓臉盤娘子輕聲議論,聲線順著逐日變暖的春風送到蓮心耳邊。

“創作的真諦,就是能自由表達所想,可不是沽名釣譽。你們還點評上靠自己才華吃飯的人了呢...”

蓮心實在聽不過耳,壓低了聲音,不滿地自言自語。

話沒說一半,腦袋上就捱了一巴掌。

“老實點!”

範如玉一邊和今日宴上遇見的第不知多少個娘子笑著客氣完,一邊耳聽八方,截住了蓮心後續可能口出的狂言,“要背後說別人壞話,就要背得足夠後,要不然還不如當面罵呢,懂不懂?”

她嫌棄地捏捏蓮心的臉蛋:“以你的嗓門,方才那句話,估計連走遠的蔡娘子都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