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嘴角微挑,語氣森冷:“他們欺我李家無人。”

素問本想說家裡尚有主君,但轉念一想,主君年紀尚幼,確實難以鎮場。

她正要再勸,卻聽王氏已然下令:“去找任大郎定一百份這期小報,分派到三個藥鋪裝藥。傳話下去,在這官司判下來之前,劉記的金銀交引券,一概不收。”

素問大驚:“太太,這豈不是損敵一百,自損五十?”

王氏冷冷瞥了她一眼,目光淩厲:“傳下去,嚴格執行。我李家的人,便是沒有外男護著,也不是誰都能隨意欺辱的!”

素問見狀,不敢再勸,低頭應了聲“是”,便退下去安排。

屋內沉寂下來,王氏再次看向手中的小報,心頭思緒翻湧。

這任氏,竟連如此大事也不來求她幫忙,看來,她從未將自己當作真正的家人。

王氏心頭微澀,開始反思自己從任氏嫁過來後的所作所為。自己就這麼一個兒子,若總是與兒媳爭鋒相對,日後家宅不寧,受苦的還不是他們李家?

更何況,這個任氏,雖不擅逢迎,也不討喜,但確實有幾分本事,且心地不壞,之前還出錢給王家看病。

她也是個女子,如何不知,這世道之下,女子想要立足,何其艱難?

所以這次,便是自損五十,她也要讓劉記明白,李家縱無男兒當家,也絕不是好欺的。

屋內幽沉,紅泥小爐上炭火燒得正旺,溫暖的氣息緩緩彌散,映得檀木雕破圖風後的人影沉穩而端肅。

老太太端著茶盞,指腹緩緩摩挲著青釉的盞沿,似在沉思,半晌,才緩緩開口:“劉記的案子,可有新訊息?”

侍女秋實立在一旁,微微俯身,語氣恭謹:“回老太太的話,這兩日城中議論漸多,王氏暗中插手,已在藥鋪停收劉記金銀交引券。劉家尚無動作,但怕是不會輕易罷休。”

老太太輕輕一笑,語氣不緊不慢:“這王氏,倒是沉不住氣了。”

秋實低頭不語,老太太繼續緩緩啜了一口茶,似笑非笑地道:“她倒是頗有幾分護短的意思,可惜,行事還是太急躁了些。”

秋實輕聲道:“太太畢竟是商賈出身,行事爽快些也是常理。只是,王氏既然插手,想必大娘子此事也能多幾分勝算。”

“勝算?”老太太嗤笑一聲,緩緩放下茶盞,眉眼微微一斂,語氣淡淡:“王氏的手段,能鬥得過大理寺少卿的家眷?”

秋實微微一驚,抬眼瞧了老太太一眼,小心翼翼地道:“老太太的意思是?”

老太太眼底深沉似海,輕輕敲了敲椅扶手,語氣平緩卻透著不容置疑的篤定:“若是能靠一紙小報、幾間藥鋪就能撼動劉家,劉家也不會在京中立足至今。”

秋實低垂著頭,心下也明白老太太的話不無道理。

她遲疑片刻,還是小心翼翼地開口道:“那老太太為何一直未曾出手?眼下若不盡快相助,大娘子怕是要吃大虧了。”

老太太聞言,輕輕一笑,神色間帶著幾分意味深長:“她若不吃點苦頭,怎會知道世道艱難?”

秋實微微一怔,隨即瞭然。老太太素來深謀遠慮,自然不會讓大娘子真的吃虧,但也不會讓她這般輕易過關。她這一番按兵不動,不過是為了讓大娘子知難而退,屆時她再出手相助,大娘子必然會心存感激,順勢回歸李家。

秋實遲疑了一下,還是低聲道:“可如今太太已經先一步出手,若是大娘子以為此事是太太相助,而對老太太心存芥蒂,豈不是。”

老太太聞言,神色不動,輕輕擺了擺手,聲音淡淡:“王氏不過是做些小打小鬧的事,成不了氣候。等她們折騰得差不多了,自然會知難而退,到時候,還不是要來求我?”

秋實心下佩服,老太太從一開始便料定王氏的作為不會有真正的效果,也知道大娘子這場官司若想取勝,最終還是要仰仗更大的權勢。

她忍不住問道:“那老太太打算何時出手?”

老太太抬眼看了她一眼,緩緩道:“時機快到了。”

她目光微微沉了一瞬,語氣透著不疾不徐的篤定:“以卵擊石,只會讓人看笑話。真正能解決問題的,從來不是輿論,不是平頭百姓,而是權勢。”

她抬手理了理袖口,目光微微眯起,神色間透著一種久經風霜的睿智:“等她徹底無計可施時,便去請侯爺出面。”

秋實聽到“侯爺”二字,心下一驚,立刻反應過來。若侯爺肯出面,這樁官司的天平,才會真正傾斜。

秋實低頭應道:“奴婢明白了。”

老太太端起茶盞,輕輕吹了吹浮沫,淡然一笑:“有些人啊,總是要到了最後關頭,才會明白什麼才是真正的依靠。”

吃過這次的苦頭,任氏總歸要明白,單打獨鬥,不如回李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