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對簿公堂風波急,暗流湧動局勢迷

書坊內燈火通明, 紙墨的清香夾雜著一絲微微的燭淚味道,映得案上攤開的訴訟文書泛著淡黃的光。

任白芷坐在案後,手中緊攥著一張文牒, 眉眼低垂, 眸光沉凝。

“再來一遍。”她低聲道。

黃彪坐在她對面,挺直了脊背, 捏著手中的文書,清了清嗓子, 抬眼看向任白芷:“原告所述, 實乃單方面之詞, 金銀交引券乃店鋪例行之信物, 劉記行商多年, 豈有故意賴賬之理?何況金銀有價, 紙券難定,一旦此例開頭,便會動搖京中行商之根基, 恐有後患——”

話音未落,任白芷已經截口反駁:“你的語氣太弱了。”

黃彪頓時卡住,訕訕地撓了撓頭。

任白芷的眼神鋒利如刀,她一字一句地說道:“對方若是這般攻訐,我們必須當庭指出,他們所謂的‘行商根基’並非不可撼動,而是由誠信鑄就。若他們自己敗壞規矩, 何來動搖?我們要讓主審官意識到, 真正影響商賈信譽的, 不是我們,而是劉記!”

黃彪聽罷, 立刻收斂心神,重新開口,語氣比剛才更為鏗鏘:“原告所述,實乃維護市井秩序,金銀交引,本就該是憑信兌現之物,劉記既立此約,卻反言推脫,分明是違背契約之道!”

任白芷滿意地點了點頭,翻開另一張文書:“再來一遍,這次換個角度,假設劉記訟師從‘女子不得經商’這一點入手,該如何反駁?”

黃彪眼神一凝,迅速整理思路,張口便道:“依大宋律例,並無女子不得經商之條令,商者行商,唯講誠信,何論性別?劉記既敢收銀,便應當履約,若女子能入市,則可據法爭理,否則便是歧視欺壓,與法無據!”

任白芷微微點頭,稍稍舒了口氣,捏了捏指尖發酸的筆,眼神依舊不敢鬆懈:“再來。”

黃彪苦著臉:“還來?我們只是打官司,不是打戰。”

可她,沒有退路。

昨日,任白芷收到侯府來的一封信,是何蘇欣寫的。她的字跡秀麗端莊,字裡行間透著一絲無奈與歉意。

【……李家老太太已親自走動,向侯爺求情,但侯爺年邁,事務皆交於小輩。侯府家中諸兄對此案興致寥寥,加之劉大娘子乃我嫡母,恩深義重,實難插手……】

【……愧對。】

剛收到信時,她是有些吃驚的,沒想到她自己的事兒竟然驚動了老太太,只是老太太為何之前一直按兵不動,到這最後關頭了,才想起侯府?

但很快,她就想明白了,挾恩。

“老太太算得好一手棋,卻沒料到侯府的水也不淺。”她淺笑道。

這最後一刻才求助侯府,若成了,確實可以起到從天而降的救世主效果,但也讓侯府可以疏通走動的時間驟減,再加之何蘇欣身份尷尬,縱使侯府權勢不輸於劉家,也很難在這麼短的時間能真正幫上忙。

果然,還是躲不過要硬剛。

想到此處,她抬眼看向黃彪,語氣格外堅定:“我們再推演一遍。”

黃彪端起茶盞,悠然抿了一口,身子半倚在書案旁,目光帶著三分隨意、七分探究,由下而上打量著任白芷,唇角噙笑,語氣懶散而戲謔:“怎的,任娘子今夜可是要與我秉燭夜談,奮戰通宵麼?”

任白芷並未察覺他言語中的輕佻,指尖翻過案上的文書,語調仍舊平靜:“覺還是要睡的,這幾個論點再練上幾遍,咱們便可歇息。”

黃彪聞言,輕嗤一聲,眼神仍流連在她身上,似是有意調笑,正待再言,卻驀地察覺到一股森然冷意,如刀鋒般破空而來。他眉峰微挑,順著那股殺氣抬眼望去。

門口,一道頎長身影靜靜立著。

夜色沉沉,寒風裹挾著旅人的塵埃,墨藍色騎裝在燭火下映著淺淡的光,衣角沾染風霜,鬢間未幹的汗意昭示著主人連夜奔波的急迫。他的目光緩緩掃過案前二人,落在任白芷身上時,冰霜消融,而在黃彪身上,卻又瞬間結成寒霜。

任白芷順著黃彪的視線望去,見到來人,微微一怔,眼底浮現一抹錯愕:“李林竹?你不是在鄧城嗎?”

聽見她的聲音,李林竹目光微動,似乎那一刻才真正落定在她身上。他邁步向前,眼神裡藏著不易察覺的焦灼,“我聽蔓菁說你這些日子都在書坊忙於官司,便來尋你。”

待走近她身旁,他目光柔和下來,語調微沉卻帶著幾分無奈的寵溺:“這幾日我不在,你定是沒好好吃飯吧。”

任白芷聞言,忍不住嘆了口氣:“別提了,這幾日我都被氣得沒胃口了。”

她話未說完,忽聽對面的黃彪嗤笑一聲,緩緩道:“哦?這便是你那個「不重要」的官人?”

話音落下,室內瞬間安靜下來。

李林竹神色微斂,眉目沉靜如水,唯有眸底暗潮翻湧。他向來溫潤從容,鮮少輕易動怒,可方才踏入書坊的那一刻,眼前的畫面便刺痛了他心中某處。

他站在門外,看著她與旁的男子促膝而坐,言笑晏晏,而他,竟是聽蔓菁添油加醋後,才知曉她的近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