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他又搖了搖頭,眉宇間透著幾分無奈,“奈何官府有人懶怠,尋個人竟如此艱難。”

任白芷微微蹙眉,沉吟道:“不應如此才是。”

蘇溫景正欲再言,忽聽得一陣腳步聲近了,徐勝舟的聲音隨之而至:“查是查到了,可沒什麼用。”

蔓菁見他賣關子,頓時催促道:“快說,別吊人胃口!”

徐勝舟也不拖沓,徑直道:“我接手此案時,已查到這‘盛十’的來歷。他本名陳淮,乃故陳校書之獨子,哪裡是什麼養馬的?分明是在京中開了一家歡樓。”

“歡樓?”任白芷微微一怔,這名號,聽著不像正經去處。

“不錯。”蘇溫景接道,“京城四分之一的娼妓皆隸屬其麾下。”

果然不出所料。

“但案發後,歡樓便貼出告示,稱無期限歇業。我曾在其周圍暗中查探多日,卻不見陳淮現身。”徐勝舟繼續說道。

蔓菁忽而想起,關切問道:“那你之前的傷,是怎麼回事?”

“偶然在禦街上見到一個與陳淮相貌極為相似之人,我便追了上去,怎料中途被人攔截,甚至遭伏擊,險些被廢了右腿。”徐勝舟語氣淡然,似在述說尋常事,“不過,受傷於捕快而言,算不得什麼,養幾日便好。只是。”

“只是什麼?”任白芷心中一緊,畢竟人命關天。

蘇溫景冷笑一聲,代為道出實情:“他上頭的人不讓他查了,便以養傷為由,將他調離此案。幸得林竹引薦,我尋得養傷中的他,兩相合計,才決意私下查探。”

任白芷眉頭皺得更緊,“那為何不直接傳喚陳淮?”

“傳喚過。”徐勝舟冷聲道,“他言稱案發當日一直在家中,且以他的身份,何必與一個妓女計較?”

“就這麼作罷了?”任白芷追問,“陳府可曾搜查?血衣、兇器,這些證物總該尋得到吧?”

蘇溫景睨了她一眼,似笑非笑:“你當人家是蠢的?這種東西,豈會留在府中?更何況,你可知陳校書是什麼人?”

“什麼人?”

“太原郡開國侯的親信,曾隨熙河開邊,立有戰馬功勳。自官家定策收手後,陳校書舊部皆安插至各衙署任職。倘若此案真與陳淮有關,官府只怕早已極力掩蓋,設法將此案化作疑案,不了了之。”

太原郡開國侯?侯爺的舊部?

蔓菁忿忿不平道:“可若非陳淮,誰還會有殺這個妓女的動機?”

“她,名喚靈靈。”蘇溫景淡淡糾正,語氣中隱隱透著不悅,顯然不喜蔓菁隨意稱呼亡者為“妓女”。

任白芷沉思片刻,忽然問道:“此案發生在白日街頭,可曾有目擊者?”

“有,且不少。”徐勝舟搖頭苦笑,“但每人的供詞各異,甚至千差萬別。”

“我這邊得到的情況也是如此。”蘇溫景介面道,“有人言兇手身高八尺,魁梧非常;有人卻說此人膚色黝黑,眼赤如血,身長不足七尺;更有甚者,說此人獠牙畢露,指甲似刀,徒手便將人刺死。”

任白芷默然,心中暗嘆,京中百姓的想象力果然驚人。

“那有沒有較為可靠的證詞?”她問道。

“倒是有。”蘇溫景答道,“據街邊攤販婦人所言,兇手與死者身量相近,身形壯碩,手持月牙彎刀,著一襲灰色直裰。”

任白芷略一思索,隨即蹙眉:“可報上說,陳淮足有六尺二寸?”她在心中比量了一下,自己不過五尺出頭,即便尋常高挑之人,也不過五尺七寸,若照婦人所述,兇手當比陳淮矮上半個頭。

可光憑目測,未必能定真偽。

“嗯。”徐勝舟接道,“且據仵作驗屍,兇手身長應在五尺七寸左右。正因此,衙門無法直接抓捕陳淮,他的身量與此相差太大。”

“所以你們請李林竹來,是為了重新驗屍?”任白芷挑眉,隱約明白了他們的顧慮,“擔心仵作已被收買?”

她頓了頓,又道,“可徐勝舟身為捕快,理當名正言順,何必偷偷摸摸?”

“你是咋聽話的?”蘇溫景一瞪眼,“方才不是說了?上頭不許查,這案子是我們私下追查的!”

“好像的確是說過。”任白芷的記憶力一般都用在跟錢相關的事兒上了。

不過,“那舅舅你怎麼也如此熱心此案?”

蘇溫景神色微變,一絲尷尬閃過,卻很快恢複平靜,道:“受老友所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