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

前些日還是悶熱至極,昨夜卻是狂風亂作,無情吹落了院中的幾株花木海棠,落了一地胭脂榴色,緊接著驟雨接踵而至,算算日子,將要入秋。

此刻,驟雨初歇,雨水從臺簷之上順著瓦磚縫隙如細線般懸落下來,傳來輕輕的叩擊地穹之聲。

謝靈均裸著條細白藕臂,側身將之枕在腦下,聽著枕旁男人均勻的呼吸聲,漸漸陷入沉思。

穀雨天氣最是好眠,連祁淮序這樣夙興夜寐,勤於案牘之人都多睡了半個時辰,不過眼下已到了卯時,該是起身去向暄長院給老夫人請安了。

謝靈均輕輕坐起,甫一低頭,嫩綠色小衣皺了,想到身下難以言喻的酸脹澀意,更是蹙了柳眉。

他其實並不熱衷於此事,一月僅有一兩次宿在她這裡,雖不算溫存小意,卻也還算蹈矩行規,不過也是在婆母眼皮子底下例行公事罷了,昨夜卻是足足三次。

想到這,謝靈均帶著埋怨地瞥了他一眼,只見男人薄唇輕抿,高鼻聳立,劍眉舒展,發間系帶整整齊齊置在枕下,即使安睡之時亦是如俊美神邸般難以接近,與昨夜床上孟浪之人判若兩人。

謝靈均淡淡收回目光,輕輕越他而過正欲下床,男人卻在此時睜開了眼眸,見她上身僅著寬松小衣,難以蔽體,胸前饢鼓包裹不住,裡面綿柔形狀清晰可見,將將呼之欲出,頃刻之間他便撇過了眼神。

謝靈均微紅了雙頰,正欲下榻趿鞋時,便聽得他冷極的聲音傳來。

“昨夜還不夠此時還欲勾我”

欲加之罪,謝靈均欲哭無淚,啞聲趿鞋之後便飛快從篋連之中尋好小衣和褻褲到屏風之後換上,緊接著又尋了件青碧色羅裙,上搭了件琥珀仙衣,又繫上腰帶之後便娉嫋而出。

此時,祁淮序亦下榻,已尋好衣物著身,謝靈均從側找出他的腰封,正欲替他環腰繫上時,他擺手退了她。

“從前便罷了,可如今你是公府當家主母,何為,何不可為,當知”

聯想到三年前那樁事,若同招了一記耳光之風,謝靈均頰邊傳來一陣火辣之感,對上他正色冷極的雙眸,再也抬不起頭,餘下只懦懦地稱是。

祁淮序聽後冷淡地點了點頭,而後再不理她,隨意繫好腰封之後便踏門而出。

謝靈均卻枯坐了許久,隨後幾個貼身伺候的丫鬟幫她梳妝挽鬢,她亦是低著螓首,興致缺缺。

杏顏是從辰國公府隨她過來的,見今晨姑爺走時冷著一張臉,不禁冒起冷汗,趁旁人走了之後,伏到謝靈均身旁。

“小姐又惹他了?昨夜不是才安寢嗎?姑爺難得過來,小姐你就哄哄他,若是能懷個主子,一朝得男,日子想必好過的多。”

謝靈均僵硬地點了點頭,隨後起身去往暄長院,至時不曾想祁淮序也在,她只好立於廊簷之下,作眼觀鼻狀,蔽耳不聽屋內時不時的話語之聲。

等他畢罷,謝靈均趁他走出院門這才又進了裡屋,只見芙蓉紋路窗半開,銅爐處正燃著冷香,此時陣陣檀香襲鼻而來,祁母今日坐在桌旁小幾之上,精神比前些日子好了許多,與一旁的鄭嬤嬤說說笑笑。

謝靈均撩開金絲篾簾走入屋內,祁母正好將目光轉了過來,兩人目光相接,謝靈均朝她微微笑道,“母親。”

她目光淡了些許,但也點了點頭,眼眸半眯,“敬恆從我這剛走,聽聞昨夜他宿在你那裡,怎地你不知與他一道過來”

謝靈均臉色霎時便慘白了起來,早間祁淮序的話語仍似嗡嗡響在耳徹,心中傳來陣陣隱痛,卻是不敢多言,只訥訥稱是。

“夫君政務要緊,不敢令他待我妝畢。”

聞言,祁母並不接話,還是鄭嬤嬤見形勢難堪,出口解圍。

“大爺勤勉工職,怠慢夫人卻是不美了,往後夫人可得多提點他幾句,外頭做的再好,家裡也是不能不顧。”

謝靈均向她投去感激神情,抿唇又道,“夫君胸懷淩雲大志,媳婦兒都省得的,不敢言怠慢二字。”

祁母瞥她一眼,施施然開口,“你出身卑微也就罷了,先前那樁事我也暫且不論,過去便就過去了,如今你都嫁進來三年了,連為我們祁家開枝散葉也是不能?你在我這裡唯唯諾諾也就罷了,難不成在敬恆那裡也是如此,難怪不得他歡心 !”

“你可知,祁家二房的新婦兩月前才嫁進來,昨夜就過來報喜,已是身懷有孕。敬恆那裡我不便提及,你卻是要多上心些,如若不是我們祁家祖令不可納妾,你以為我還指望你”

洋洋灑灑的教誨之語劈頭而下,謝靈均聽完就跪了下來,“兒媳不孝,擾煩母親掛心。”

祁母皺著眉頭,擺手屏退了她,待走出院門,鄭嬤嬤從後將她喚住,將臨洮郡主生辰的拜帖送了過來。

謝靈均低頭瞥了一眼,帖上金絲紋路,又著了幾支淺粉梅花,可見主人之淡雅不俗。

這位臨洮郡主是當今聖上第六子韓王之女,嬌妍濃色,說是國色天香也不為過,並頗得聖恩,從前更是由先皇後親自定下她與祁淮序的婚事。

只不過,一朝她麻雀佔了鳳巢,在她與祁淮序的婚事匆匆結束之後,臨洮郡主便由著當今皇後做主定給了鎮國將軍之子程岱。

婚後,她二人伉儷情深,情愛甚篤,已是京中人人盡知的一段佳話。

眼下謝靈均自知身份尷尬,何以赴宴

她噙著唇,不動聲色地將拜帖退還回去,唯恐將之汙髒。

“嬤嬤,我知你好意,但我身份低微,不便出席,掃了郡主的興致便是天大的罪過了。”

鄭嬤嬤朗聲笑道:“夫人,這是老夫人的意思,非是我自作主主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