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溝渠

鬱安也不氣餒,又用不大不小的聲量說道:“不管你能不能聽見,我只是想說聲謝謝。”

吊兒郎當的小公子道謝的時候語氣倒是鄭重。

立在簷角的黑衣影衛漠然地看了一眼窗外燭光映出的少年剪影,隱在面具後的薄嘴抿起,沒發出半點聲音。

那聲謝也沒得到回應,鬱安不再看向虛空,轉身進了房間。

原身的記憶裡並沒有關於這位影衛的內容。對方被皇帝派來之後從未露過面,這讓原身一度以為聖上所說的派影衛來只是一句戲言。

但他也同樣明白君無戲言,漸漸也能從一些很小的細節裡推斷出真的有人一直藏在暗處保護著自己,只是從不在人前出現。

原來只有親身遇險時,那人才會不得不露面。

這個推論在腦子裡過了一圈,鬱安回憶起那雙冷淡的眼,在心底想著對方是否就是意識碎片之一。

還需要驗證一二才能確定。

三月初,在小將軍府快要落成時,慕信又要回邊關了。

心知自己肩上的重任是一回事,和親近之人分離而難受又是一回事。

在昭嵩樓喝得一塌糊塗的慕信大著舌頭攬過鬱安的肩膀。

“鬱兄!此番一別不知又要何時才能再見!”

自見面起小將軍的哭訴就沒停過:“又要和那些硬邦邦的兄弟們混在沙土裡!”

“太陽好大暴雨好多!盔甲又要和汗水一起粘身上了!”

“一幫漢子罵人難聽打架又狠,哪裡比得上能噓寒問暖的美嬌娘!”

濃烈的酒氣撲面而來,鬱安拍拍他的手背,不甚走心地安慰道:“慕將軍官位高責任重,睿智大方、英勇無比,哪會被艱苦惡劣的環境嚇倒?將士們跟著你走南闖北,心底是服氣的,想來也不敢對將軍不敬。”

“當然!”

慕信舉起手裡的酒一飲而盡,“幹了,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鬱安也抿了口杯子裡的酒,誇獎著醉鬼:“還是將軍深明大義。”

“那是!都是一切為了大義啊!為了大義!”慕信咧著嘴笑了。

他自顧自斟酒:“當初本將軍打得蠻夷落花流水,不敢再犯……那麼艱難都過來了,而今不過守、守一守關要,不足……不足為懼!為了吾輩家國,死也無憾了!”

迷迷糊糊打翻了酒杯的小將軍陷入了正能量的自我鼓舞中,紅光滿面地訴說著拳拳忠心。

不出半刻就人事不省的栽了桌上,發出歡暢的鼾聲。

鬱安看著他如此轉變,失笑著把那隻搭在肩上的手放回慕信身邊,然後起身開了窗戶,讓微風吹散屋內酒氣。

今日鬱寧又去了蕭尚書府,數不清是這一個月來第幾次了,鬱安照例把姐姐送到地方,然後就被慕信拉來了酒樓。

因為鬱寧每次都是探病的正經由頭,不能無端阻攔。

那份擔心友人的心態不似作假,但對方每次去蕭家,位面異變值都會不同程度的上漲,想來是和那位“奇人”有關。

調動的數值無聲催促著鬱安盡快採取行動。

窗邊的少年端著酒盞,決定等會去接鬱寧的時候再談談對方的口風。

沉思不過一瞬,他側目看了一眼睡得昏天黑地的慕信,對方暫時沒有醒過來的趨勢。

撤回視線,鬱安仰頭喝盡了杯中酒,少量透明的液體順著下巴流過,滾進了衣襟裡。

像是也起了喝酒的心思,他又倒了一杯清酒,沒多細品就仰頭喝下。

如是喝了兩三杯,在又一杯酒水入口後,已經傳來燒灼感的喉間一時吞嚥不及,猛烈地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