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apha引著林一航得手,摸到自己的後腦,林一航的指腹便觸到了那條隱藏在濃密頭發裡猙獰的疤痕,不免有些心疼。

秦錚的語氣又變得輕鬆起來,“我以前都不知道,夏天嫌熱跑去剃寸頭,嚇了託尼老師一跳。”

林一航什麼也沒說,親了親他的臉,玩笑道:“那哥以前好霸道,還搶別人東西。”

“別尬黑,那不是順著那小子說的麼。反正我記得的,架是打過不少,也沒少犯渾,但還真沒搶過別人東西。”

其實林一航也不相信秦錚會搶別人什麼。

秦錚又說:“可惜我真什麼都不記得,只能讓他造謠了。”

林一航摟住他的脖子,說:“反正我相信哥。”

秦錚笑了笑,低頭吻住了他。兩人溫存片刻,樓下傳來秦見山的聲音,似乎是要送客,秦錚雖然有些不樂意,但還是帶著林一航下去了。

在玄關送客時,林一航留意到秦見山臉色不太好,手掌一直按在胸口處,便低聲問:“爺爺,您身體不舒服嗎?”

秦見山擺了擺手,說:“年紀大了。”

女人又回頭,鄭重拜託道:“叔公,小滔升學的事兒就麻煩您了。我也不求進多好的班,只要是一中就好,往後我肯定敦促他好好學習。”

秦見山自然是應承下來,目送著秦錚將這母子倆帶到門口,正欲轉身回去,腳步卻踉蹌了下,林一航趕緊將他扶住,滿臉都是擔心。

把老人安頓在客廳的沙發上後,林一航又去接了杯熱水,正要遞到秦見山手裡,外面的威風忽然又大聲吠叫起來,還有女人的驚呼聲。

秦見山面色蒼白又嚴肅,疾步往外走去,林一航也跟著跑出去,小院裡已經飄滿雪松資訊素的氣味,極具壓迫感。

“秦錚!”秦見山喝道。

秦錚彷彿沒聽見一般,臉上也沒什麼表情,但熟知他的人都會知道,這是怒極的表現,聲音也低冷,彷彿從牙縫裡擠出來一般:“你再說一次?”

那個少年應該是剛分化不久的apha,直接被資訊素壓迫得半跪在地上,臉漲紅成豬肝色,恨恨地看著秦錚,卻說不出半個字來。

女人神情慌亂,看了秦見山一眼,視線又閃躲到別處,而後一腳將自己的兒子踹倒在地上:“道歉!給秦錚道歉!”

林一航著實搞不清什麼情況,只能強自鎮定,上前把秦錚拉開一步,語帶央求喊:“哥。”

秦見山又一次厲喝道:“秦錚!”

秦錚靜了兩秒,將資訊素斂了。少年得以喘氣,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紅著眼睛環顧一圈,包括自己的母親,冷笑道:“整個青溪的人都知道,你秦錚是殺人犯的兒子——”

女人又驚又怒,立時一個巴掌甩得他偏過頭去,這一下打得極重,少年身形不穩,險些摔倒在地上,仍是朝秦錚叫道:“你有什麼好得意的?就你他媽一天天高高在上是吧!”

秦錚沉默,捏緊的拳頭上青筋畢露。他其實不明白,因為他根本就不認識眼前這個惱羞成怒的少年,固然他今天待人並不算多麼客氣,可也遠稱不上遭人恨,他也沒覺得自己多裝,多高高在上。

……殺人犯的兒子。

過往空白的記憶裡翻起虛無的水花,漣漪倏然蕩開。順著小刀不斷變長的蘋果皮,母親蒼白溫和的笑臉,雨夜裡長鳴的警笛,疾馳而來的救護車,熙攘紛亂的人流,以及後背驟然傳來的力度,年幼的自己從三樓跌落下來——

秦錚感到頭疼,針刺一樣綿密的疼痛從大腦深處不斷傳來,他想要回憶起更多,但那些空白,又或者說是黑暗,是那樣的牢不可破,不會因為他空想的一次次碰撞所動搖。

他想不起更多了,也就沒有糾結,只朝秦見山看過去。

為什麼家裡沒有任何照片,為什麼父母鮮少被提及,為什麼他會從青溪來到君安,為什麼老人總是四處奔波,在已經退休的年紀,就像是……在逃避一樣。

秦錚很聰明,他其實比絕大多數同齡人早慧,只是少年的天性被儲存得完整,才會多犯那麼多無傷大雅的錯。

他看見秦見山發怒,女人心虛地辯解,而後秦見山毫不客氣地指著大門,叫他們滾,威風在邊上怒吠,拽得鐵鏈嘩啦作響,林一航在一旁,擔心地看著大家,手足無措。

他好像已經得到答案了,於是選擇默不作聲,不再參與,還上前勸住了盛怒的秦見山,同時給了林一航一個安撫的眼神。

這出鬧劇很快收尾,只餘門外被驚動的鄰居們不斷打探的目光,將鐵柵欄門合上,就暫時被關在外面了。

秦錚陷入到某種空前鎮定的情緒裡,朝秦見山走去,不避諱林一航,他想問個說法。

老人猶喘著氣,神魂未定的模樣,秦錚便等著,沒等到老人平複氣息——

秦見山捂著胸口,臉色發紫,緩緩跪倒在地上,宛如一棵雷亟後傾倒的枯木。

十分鐘後,他們坐上了救護車。車門關閉前,林一航淚眼迷濛,無措地看向外面聚攏的人群,捕捉到一個有些熟悉的人影,身體僵了僵,下意識覺得是自己看錯了。

秦錚一手握著秦見山的手,視線落在雙目緊閉的老人臉上,一手摟住了他的肩頭。林一航感到了安慰和安全,也就把心神都放在了秦見山身上。

這一刻,秦錚真的很像一個成熟的,有擔當的apha,盡管他也才十七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