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昭雖然心驚,但更多的是佩服,憲王這麼多年,看上去是個與世無爭,溫吞性子的皇子,沒想到也是個有骨氣,有血性的。

吳太傅自責道:“老夫實在不該將憲王的話直接轉達給皇上,引得皇上龍顏大怒之下,竟然要將憲王削爵。憲王只是一時激憤才會說出那樣大不敬的話,可是,憲王和皇上是父子,要是今日逞一時痛快,來日後悔了,這父子間的隔閡,可就抹不開了啊!”

趙欽道:“太傅啊,您的孫女兒是憲王的王妃,您現在可是最不宜替憲王開口的人,免得又讓人構陷憲王殿下籠絡黨羽替他求情。您還是快快起來,回府休息吧!削爵的旨意這不還沒下來嗎?若是有訊息,雜家一定讓人去您府上通知。”

吳太傅不理會趙欽,堅持朝禦書房裡面喊道:“皇上!憲王有冤,您萬萬不可聽信小人的讒言啊!萬萬不可削爵,皇上請三思!”

吳太傅歷經三朝,是出了名的迂腐頑固,趙欽見自己說了那麼多,這吳太傅油鹽不進,反倒是喊得越發大聲了,知道再這樣下去,只會在皇帝心頭怒火上添一把柴。趙欽看見柳昭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跪在了一旁,頭疼道:“柳大人,您怎麼也跟著跪下了?您倒是替雜家勸勸老太傅啊!”

柳昭挪了挪膝蓋,跪直了,聳了聳肩,笑道:“太傅說的對啊,憲王的確有冤,這我要怎麼勸?太傅這不是一個人跪著孤單嗎?我陪陪他。”

趙欽一言難盡,忽然瞥到剛大聲嚎了兩嗓子的吳太傅雙眼一翻,好像是氣急攻心,就要暈厥過去的樣子,忙跪下扶著吳太傅,慌亂道:“太傅暈了!快來人將他抬回去!請太醫過府診治!”

幾個小太監忙手忙腳亂地過來,可憐老太傅七十多歲的人了,為著憲王的事,在禦前跪了許久,臨被架走前還勉強睜眼看了一眼柳昭,白須動了動,滿含期許道:“柳大人,接下來……可都交給你了。”

柳昭:“……”

他原本只是覺得憲王這番話說的落在他心坎裡了,所以他陪著吳太傅跪上一跪,就當給憲王捧個場,可沒想到吳太傅居然會暈倒,將這個燙手山芋扔給自己就走了,這下輪到他進退兩難了。

接著跪吧,皇帝該不會疑心他和憲王有什麼勾結吧?要是不跪,先不說對不起一把年紀還耿直不阿的老太傅,再說自己面上也過不去。自古文臣都以死諫為榮,這跪到一半打道回府,傳出去都要讓人笑話。

柳昭跪在地上,一陣陣發懵,自己究竟是怎麼會把自己置於這種兩難的境地的?看熱鬧也有風險,真是愁死個人了!

樞密院裡,齊錚將柳昭跪在禦前的訊息帶給容尹的時候,容尹聽了,差點亂了方寸。

“他和憲王從來沒有交情,怎麼會去替憲王求情?”容尹眉頭緊擰,在書房裡來回踱步。

齊錚揣測道:“難不成柳大人是覺得憲王倒了,成王就一家獨大,所以才這樣做?”

容尹拂袖道:“糊塗!這時候別人都忙著撇清關系,躲還來不及,他倒是巴巴地送上門去,是怕成王的人抓不到他的把柄嗎?!”

齊錚道:“現在說這些已經晚了,還是得趕在皇上發怒前,將柳大人勸回來啊!”

容尹回想起往事,閉目不忍道:“他這執拗的脾氣,能勸的回來嗎?當年他跪在宮門外三天三夜,誰勸的動了?罷了,難不成再看他跪上三天,還是我過去吧。”

臨出門,容尹又將齊錚喊到跟前,壓低聲音吩咐:“你讓人帶話給淑妃,讓她幫忙做一件事。”

這邊趙欽好不容易將吳太傅送走,回來看到柳昭還跪著,納悶道:“您怎麼還跪在這兒?”

柳昭抬頭看天,憂傷道:“你不懂。”

趙欽道:“不懂什麼?”

柳昭嘆了口氣,道:“氣節。”

趙欽不懂柳昭說的氣節是什麼,不過總歸他不像吳太傅那樣大喊大叫,也就不管他了,進了禦書房裡面繼續伺候。

柳昭自己心裡也沒數要跪多久,也不知道皇帝何時會傳召自己。立夏已過,到了正午,驕陽似火,天氣開始有點炎熱,柳昭跪的膝蓋發麻,又被日頭曬得發暈,趁著小太監們不注意,一點點往簷下陰涼處挪動,百無聊賴下,只好數著門窗上雕刻的“福”字和“壽”字玩。

在數到三百零四個的時候,柳昭忽然感覺到頭上罩了一片陰影,接著就聽到有人撩了衣擺,“噗通”一聲跪在他身旁。

柳昭愣愣地轉頭,容尹英挺的側臉就這樣不容忽視地撞進了他的眼簾,帶著他的心猛地顫了顫,彷彿容尹這一跪,跪在了他的心尖上,在心湖上蕩漾開一片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