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泉看著賀山臉上的傷疤,眼中一絲豔羨之色閃過。

“赤玲瓏?”趙賀驚訝,“就是那山野之間生長的,極愛食人的半動物半植物的怪物?”

這赤玲瓏極其難除,能與這怪物鏖戰一番的,非天才不可,他在那本書中曾見過的。

“沒想到今日,你我又在這裡見面了。”女子紅唇微動,“你將我重傷後料定我必死,於是離去,可以你沒有想到吧,我還有一顆種子埋在土裡,沒有被你的劍氣所傷。”

“你,你沒死?”賀山向後退了一步。

那時勉力殺死她後,他一身血衣走了數十裡路才到達鄉鎮,當時就暈倒了,怎知這赤玲瓏竟留了後手,藉由種子而再現人世。

“託您的福,我命還長著呢。”女子兩掌相碰,竟模仿那佛祖的手勢,朝眾人行了個禮。

紅褐色的藤蔓遮天蔽日,根須抖動,晃出許多骨頭來。

女子看向金川北:“謝謝你的骨頭了,哦對,還有那幾位的血,真是好東西。”

阿狄拍著金川北的肩膀,淚眼模糊:“老爺,老爺……你看看……我們都幹了些什麼啊……那些骨頭,那些骨頭……”

他期盼著老爺能夠悔改,誰料金川北身受重傷,竟顫巍巍站了起來,那張臉顯得皺紋更深。

“既然你是那赤玲瓏,為什麼,為什麼要偽裝成現在的藤蔓模樣,還,還長了一張,一張黛兒的臉……”

“這樣啊……”她輕撫著柔軟的臉頰,“是阿舟讓我這樣做的,他說,等我吸夠了你替我掠奪的養分,從土中生長出來,你看著這張臉,卻發覺你苦苦追尋,背信棄義喪盡天良所複活的並不是這個人時,臉上露出的悲痛欲絕的表情,會讓他很喜歡,他等我回去講給他聽。”

“就像你現在的表情一樣。”

金川北表情呆滯了一會,忽然連滾帶爬地沖到赤玲瓏前面,身子像魚一樣往前撲,剛在他被根須一把扔到外側,小花掉在了地上。

他抓住那朵金色小花,像對待珍寶一樣將它攥著。

赤玲瓏只是一個發了芽的種子,這朵會吸食血氣的金色小花,才是真正屬於他的東西。

指尖碰觸到花瓣的瞬間,記憶如潮水一般洶湧而至。

“今日怎麼這麼粗心,字都寫錯好幾個了。”金黛秀眉微蹙。

他不敢看金黛的容顏,只悄悄盯著鏡子中她的側臉,心絃遲遲難以平靜。

“既然你學不進去,不如我倆一同去踏青如何?”女子眼眸明亮,帶有光彩,不等他回答,已經開始收拾東西。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寫的字,未有一字出錯。

看來,她是想去踏青了。

兩人一前一後各背了背簍,向著城頭而去,這些天城裡在舉辦賞花會,恐怕她早就按耐不住,打算在這春色怡人之中,呼呼睡上一個好覺了。

炊煙繚繞,樹綠草青,歌聲陣陣,她又開始哼唱那些不知名的曲子了,他從未聽過,只覺得十分動聽,忽然她腳下一滑,他急忙去扶,她臉頰泛紅,不知是被早春的涼氣凍了臉,還是對兩人忽然間的觸控動了心。

她耳朵忽然紅了,臉頰在太陽的照耀下顯得鼓鼓的可愛,像只兔子。

兩人都尷尬松開了手,歌聲也不再有了,她四處瞧來瞧去,看那古色古香的房屋,看那形形色色的人,眼中流光溢彩。

她忽然轉過身,問他:“我送你出去遊學,好不好?”

“遊學?”那豈不是要與她分離?

女子面帶嗔怪:“我還沒說完呢。”

“我一直待在風城這裡,不曾見識過外面的世界,你比我聰穎,我又擅長鐵器,不適合走南闖北,你出去遊學時,多學點方術,好不好?我好想看,我聽說有些方士,還可以變出千朵萬朵的蝴蝶來,還有那種金色的小花,我還沒有見過金色的花呢,風城雖然有方士大會,可我始終覺得你能變得更漂亮。”

“好,阿,阿姐。”

“那麼,走吧!我們賞花去!”女子攬住他的胳膊,他聽見二人背簍碰撞發出的細微聲響,這聲響直沁入他心裡去。

一道根須揮落,被賀山揮劍砍斷,餘光一瞥,金川北已經握著那朵小花,從地上站了起來,推開了跑過來的阿狄。

他身上的傷已經很重了,不及時處理估計不消片刻就會死亡,可他還是握著那朵小花,義無反顧地從山巔沖了下去,阿狄淚眼朦朧,仍然跟隨在後面。

金川北的腳步很急,毫不猶豫,像是——

像是要赴一場未完成的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