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3 章

杜荊竹還沉浸在剛才的記憶中,如同跟隨著祝慕的視角做了一場大夢,如今大夢已醒,他也逐漸清醒過來,眨了兩下眼睛,彎腰從榻上下來,穿上鞋子。

祝慕已經恢複了所有的記憶,但看起來竟然沒有什麼改變,性格還是那樣的悶,不愛說話,不愛吃飯,好像恢複記憶對他來說,只是人生中最無關緊要的一件事情。

杜荊竹之所以會有這樣的感知,是因為在這樣關鍵的時刻,祝慕竟然朝他伸出手來,請他去賞花。

“我曾經在山的另一側種了些花,不是什麼很珍奇的品種,但是開的很漂亮。”祝慕牽著杜荊竹的手,在山坡上穿行。

層層疊疊的萬千綠葉一叢一叢地聚攏,綠色葉片光滑青翠,有細小的花朵乖巧地縮在綠葉間,仔細看才能看到淡粉色的小花,不是很美,卻很香,兩人聞著芳香,像是穿行在香霧中。

已經走到了懸崖邊界,邊界有幾塊頑石,以及一截被固定在地上的樹幹,祝慕邀他一同過去,杜荊竹坐下後,視野豁然開朗,從這個角度,半輪橘紅色的太陽剛剛吞吐著雲霧,從地平線上躍出,月亮卻還露著半個,淡淡薄薄地隱匿在天空的一邊,微風拂面。

祝慕坐在他身旁,說話的聲音彷彿從極遙遠的地方傳來的敲鐘聲,又像是寺廟中僧人的低語。

“祝氏我是一定要殺的,而且要趕盡殺絕,不能留後手,我要為未來,做好所有的打算。”

衣袂被微風吹得半鼓,祝慕精緻的側臉上的笑容,稱不上高興,聲音仍是悶悶的。

“我要統一魔界,無論是鐘離,申屠,還是皇甫,都會是我的囊中之物,既然選擇了走上這條道路,我就一定會做到最強,直到強得可以淩駕於所有人之上,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臉色,而你,你會是我終生的愛人。”

“你願意嗎?”

杜荊竹不解:“我們不是早就在一起了嗎?”

祝慕嘴角揚起微笑,眼睛也彎起弧度:“那時候,你有點怕我,我那時總想著,要在最合適的時候再問你一遍,現在這個時候到了。”

他從懷中掏出那把長命鎖,翻到背面,指尖摩挲著上面杜荊竹刻下的字,無聲地笑了起來。

杜荊竹看著那兩行字,有些不好意思,祝慕忽然神色認真起來,又問了一遍:“你願意嗎?”

他一隻手抓住了杜荊竹,五指壓在杜荊竹指間,竟是不肯鬆手,偏要得一個答案。

杜荊竹斂容:“願意。”

祝慕側過臉來,兩人的視線徑直交彙,兩雙瞳孔注視著,交纏著,像在進行一場無接觸的親吻,祝慕終於從杜荊竹的眼中讀到了某些名為堅定的意味,眼神剎那間變得如同落著春雨的小湖,碧波蕩漾。

兩人就這樣牽著手,第一次毫無牽絆地欣賞了一場日出。

直到杜荊竹的臉被吹得發癢,肚子也餓了時,兩人才從山崖邊離開。

杜荊竹在窗邊,想看看山崖對面的風景,只看到黑壓壓的大軍,沉重肅穆,已經集結在那裡。

忽然聽見篤篤兩聲,有人用青竹在地上敲了幾下,是吳乾的聲音:

“祝慕在嗎?杜荊竹在哪裡?”

另三人的聲音驚慌:“你瘋了?跟我們上來也就罷了,還敢直呼他二人的名姓?一把年紀了想去死挖個坑埋了得了,何必連累我們?”

“話說想進宮殿必須要禦劍飛進來,這老頭是怎麼跟著我們進來的?”

老者哈哈一笑,不顧三人的目光,徑直推開殿門,踏在寬大的石板上,杜荊竹已經離開了窗戶,與祝慕一同等候在殿中心。

“師父。”祝慕拱手。

“你知道了?”吳乾看向杜荊竹。

杜荊竹撓撓頭:我這人話癆,你也是知道的。

“也罷。”吳乾臉上皺紋蒼老,酒槽鼻動了動,聞著殿內的香氣,“怎麼樣,知道你那仙風道骨的師父是這樣一個普通人,感覺怎麼樣?”

祝慕:“全性保真,不以物累形,外界施加的容貌,自然是不必在乎的了,凡間萬物,唯求本真最好。”

吳乾道:“我就知道,你會說出這些掉書袋子的話!罷了,罷了!”

他撈過身後的青竹,扯過青竹上的酒葫蘆,朗聲道:“今日我是來向你討酒的,我遊歷天下,恐怕不能及時喝你的喜酒,今日就提前喝了吧!”

祝慕的耳朵騰一下紅了,臉上還是那副不動聲色的死樣,接過酒葫蘆遞給僕從,打了滿滿一壺酒釀。

杜荊竹看著祝慕紅得如同滴血一般的耳朵,只覺得好笑,嘴角抿著,將酒葫蘆遞給吳乾。

吳乾從三名跪著的部屬身旁繞過,痛飲一口後便晃晃悠悠地哼著歌,消失在殿門。

帶頭人被引進內殿,祝慕斜躺在華麗的臥榻上,用兩根手指支著頭,一身黑色長袍在榻上散開,兩眼微眯。

三個帶頭人稟報了祝府的情況,祝慕只是靜靜躺著,不置一詞。

祝夜率領著祝飛舟等二十三名族人一同逃入紅水荒,祝守盛已死,祝還枝搶了他的無頭屍體,也加入了逃跑的祝氏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