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慕一身黑衣在雪地裡極好辨認,只是膚色勝雪,落在雪中,臉上神色倒模糊了幾分。

他看見魔尊烏黑的睫毛顫動,這顫動慢慢停止,杜荊竹的內心也就越急躁,最後幾乎是猛撲在他身上,拿手指抵著他的脖子。

感受到微弱的跳動後,他長出一口氣,只是這跳動間隔的時間越來越長,杜荊竹從地上撿了一片葉子,搓了搓發白的手指,指尖終於停止了顫抖。

他扶著魔尊的脖子和後背,讓他坐起來,魔尊長發披散,雪花滿頭,臉色蒼白,幾乎成了一個雪人。

杜荊竹伸出手,將他頭上的大部分雪花拂去,半蹲下身子,一咬牙,讓魔尊的整個身子都貼在了背上。

杜荊竹的背並不很強壯,好在他性子夠倔,即便牙齒打顫,臉冷得發紫,也還是凝聚了背上的力氣,托起了祝慕。

祝慕的頭無力地垂落在他的肩旁,杜荊竹朝著他吐出一口熱氣,頭歪過去蹭了蹭他。

像在蹭一塊冰塊。

手指從袖子裡翻出瓶子,他揹著魔尊走了幾步,站在龍頭前面。

這條巨龍顯得呆呆的,眼睛眨了又眨,看著他背上昏迷的魔尊,一雙眼睛好像在問:

“他怎麼這麼貪睡?”

杜荊竹翻出瓶子,將瓶口對準巨龍,按了一下瓶身,眨眼之間,巨龍變得還不如一條泥鰍大,遊進了瓶內,他重新把瓶子收了起來。

“趙賀——”

“趙賀——”

他的聲音回蕩在白茫茫的天地間,分辨不清方向,樹枝大半長得差不多,都被雲層上鵝毛般的大雪覆蓋,銀裝素裹,雪地中只有他的聲音在回響。

“哎——我在這呢——”雄厚的男中音響起,聽起來像是趙賀在胸腔裡裝了一個喇叭,聲音分外吵人。

“他在這裡——”厲童蒼老的聲音接上,竟然帶了一絲活潑,聽起來似乎厲童正在上躥下跳揮手。

果然,走出幾步後,遠處沒有了樹木的遮擋,兩個黑黑的身影跳來跳去,臉上還帶著劫後餘生的驚喜。

杜荊竹揹著魔尊一步一步朝他們走去,他們見魔尊昏了過去,也急忙一步一深地挪過來。

“你怎麼從裡面出來了?”杜荊竹看著厲童。

厲童平素腫脹的臉蛋,在冰天雪地之中竟然顯得沒那麼明顯了,看著像一個被雪凍腫了臉的可愛小孩。

厲童捧了一捧雪,臉上是少見的滿足感,平時他總是試圖表現出一個百歲老人的成熟感,但在這冰天雪地之中,他倒像是個真正的小孩了,臉上全是驚喜與稚氣。

“我沒見過幾次雪,這還是第一次見這麼大的雪呢。”

隨著厲童抬頭,二人也抬起了頭,天上雲層厚重,捲曲跳動著下落的雪花沒有一點要停止的趨勢。

“是啊,確實是一場大雪,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停呢。”趙賀喃喃自語。

當務之急是去找家客棧住下,杜荊竹放大視線朝周遭數裡的環境看去,視線之內一片白茫茫,幾人彷彿置身於冰雪世界,沒有任何人,天地之間撥出熱氣的,只有他們三人。

他試了幾次,周圍都沒有任何房舍,一時間著了急,把變成一條“小泥鰍”的巨龍從瓶中喚出。

看著巨龍傻乎乎的眼睛,他喉嚨動了動,還是把它收回了瓶子。

這條傻龍。

說不定還認為那個“找個人少的地方停”這個命令執行得很好。

你的主人馬上要被凍死在雪地裡了,你竟然找了一片下滿雪的荒野!

杜荊竹欲哭無淚。

他的腿浸在雪中,已經失去了知覺,現在只是憑借大腿根部使力,拼命前進。

魔尊的頭發安靜地垂著,落滿了雪白而聖潔的冰晶,每走一段路,杜荊竹都要停下來,拍去他頭發上的積雪,順便再探一探他的鼻息。

還活著,呼——

接著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