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婦人拿著剔骨刀出來之後,楊天朗才緩和過來,雙手託著下巴合到上嘴唇去,又用手壓了一會兒,避免牙齒打戰。那婦人拿著剔骨尖刀,手藝嫻熟,時間不長便將那虎皮整張取下,又將那虎肉割了些下來,留作中午食用。那婦人又去後廚忙活一番,過不多時,托出一個大盤,上有熱酒一壺,虎肉一盤,鹿脯一碟,還有些醃製臘肉與鹹菜,將楊天朗請入房中說道,

“讓官人久等,實在失禮,山鄉野地,也沒有什麼太好的吃食,還望客人不要嫌棄。”

那楊天朗見這婦人說話得體,禮數週全,到不似那老太太口中所說的惡行種種,便覺有些奇怪,待吃完見那老太太收拾碗筷去廚房之際,便對這婦人言道,

“看大姐性格如此豪爽,舉止賢惠,怎麼會在這婆媳尊卑之事上做的有些欠妥?”

那婦人一聽,頓時眉頭一皺,說道,

“我回來之前那老婦是不是又對你說我的壞話了?”

“啊,那倒不是,只是感覺大姐你對這老媽媽說話稱呼之間有些粗糙無禮,又見大姐你待客熱情,禮數週全,又不像是個不明事理之人,所以好心相問一聲。

那婦人聽完,一把抓住楊天朗的手腕,將他拉往門外,楊天朗感覺這婦人手上的面板如樹皮一般粗糙,而且力氣又極大,被她單手抓住像被那鐵匠的鐵鉗夾住一般,讓楊天朗難以掙脫。

一直被那婦人拉到門外院中,走到門口西牆根房簷之下處,那婦人對著楊天朗說道,

“官人你有所不知,我們家這老太太對我一向不太滿意,原因有三。第一,”

只見這婦人在那亂石砌成的石牆之上找了一塊大而光滑的石頭,用手指在上面上劃了一道,那石頭表面此刻在這婦人的指下竟如沙土一般,頃刻被這婦女的手指搓爆了石皮,劃出一道溝來,驚得楊天朗又是雙眼大睜,眼珠子差點掉了出來。那婦人接著說道,

“一是嫌我長得身材魁梧,相貌醜陋,完全不像個女人的樣子。”

緊接著又用手在那石頭上劃了第二道,繼續說道,

“其二,自打我嫁到他家以來,這許多年不曾養過一男半女,老太太怕斷了他家香火,總是勸他兒子將我休掉。只是他兒子也是懼我力大,不敢直說,因此時間一長,這老太太對我恨意又深。”

說完又用手在石頭之上劃了第三道,形成一個“川”字。說道,

“這第三點,我丈夫經常外出做生意,只留我二人在家,平日吃食雜用,皆是靠我打獵賣錢維持,這老太太靠我度日,雖有不滿,也不敢對我直言,只是說話行事處處冷嘲熱諷,指桑罵槐,我乃憨直之人,不願無故看她臉色,便偶爾和他頂撞幾句,氣得她是想吼也吼不過我,想打更是不敢靠前,因此一直對我耿耿於懷。因此這老太太但凡遇見外人,便裝作悽慘之狀,向外人訴說其所受種種之苦,只盼能夠遇到強人能將我痛打一番,好出口惡氣,你說這裡面可有我的不是嗎?”

說完直接一拳打在那劃完三道的石頭之上,頓時牆壁震動,石屑紛飛,將那先前所畫的三道石溝盡皆砸平,嚇得楊天朗當時渾身發顫,雙腿發抖,牙齒也禁不住胡亂打架,連咬了舌頭好幾口,滿臉通紅地連忙附和道,

“沒,沒,沒有,沒有,都沒有大姐的不是,大,大姐你說的真是句句,句句在理啊!”

這婦人此刻的言行舉止也像那天上的大雨一般,把楊天朗要替那老太太討個是非公道的一片雄心怒火瞬間澆滅,嚇得楊天朗連氣也不敢大喘一口。

楊天朗被被那婦人用手指在石頭上劃線成溝的舉動徹底震撼住了,沒想到世上居然還有如此大力之人,驚得渾身冷汗直冒,幸好先前衣服已被那雨水打溼,否則此刻讓這婦人看到還不知如何嘲笑自己。

那婦人將胸中怒氣發洩掉,頓了一頓,方覺得自己剛才言辭太過激烈,可能嚇到了楊天朗,便又說道,

“賤婢乃憨直魯莽之人,剛才只是心中不快,所以一時氣急,才將這胸中悶氣發了出來,還請官人勿要怪罪。”

楊天朗此時哪裡還敢有一點脾氣,連忙擺手說道,

“不妨事,不妨事,我看大姐性格豪爽,性情剛烈,剛才所言定是屬實,如此說來,還真是委屈大姐了。”

那婦人一聽楊天朗如此說來,心中甚感高興,又對楊天朗說道,

“客人還請進屋歇息一番吧,這雨看來一時半刻停不了。不如在廂房之中小憩一會兒,待那大雨停歇之後再走不遲。”

說著走到那正房東屋之中,少頃,只見那婦人單手抓起一張木床提了出來,走到西廂房中放了下來。楊天朗見那大床比自己還要高上一頭不止,這婦人只憑一隻手就能提了出來,這力道實在是世所罕見。

婦人又從裡屋拿了些褥子鋪蓋之類的東西放到床上,對楊天朗說道,

“我這正房之中只有我婆媳二人在此居住,不便容留官人。官人可先在這廂房暫時休息一下,我從清晨忙到現在,也是十分睏倦,中午也要睡上一覺。若是這大雨一直未停,官人可在這裡住上一晚也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