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小瓷要平平安安活到老”

火燒雲只存在了不到兩個小時, 最終被夜幕取代,透亮的月光從落地窗內掃進來,客廳裡沒有開燈, 喻瓷躺在沙發上, 蓋在身上的薄毯垂下一角耷拉在地板上。

單人沙發只夠她一個人躺, 靳懷瀟就席地盤腿坐在地板上。

喻瓷睡了一個小時, 他一動不動守在她身邊,聽她規律的呼吸, 銀色的光穿透窗戶落在她的臉上,落地窗開了條細縫,風吹動窗簾掀起波浪。

然後她濃密的睫羽抖了抖,喻瓷睜開眼, 兩人的目光撞在一起。

她非常嗜睡, 下午還在他懷裡哭,靳懷瀟跟她道歉, 將過去沒說幾次的喜歡一股腦都說給她聽, 然後她說累了, 想休息會兒, 一覺睡到現在。

靳懷瀟一個多小時沒動過, 身體麻木到沒有知覺, 當她醒來後,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才被春風拂面, 漸漸從石化中活了過來。

“小瓷, 你醒了?”

靳懷瀟握住她的手, 側臉枕在沙發邊,兩人鼻尖幾乎相抵。

喻瓷沒掙紮, 木木看著他。

他從她的眼睛裡看不到過去那種濃烈的感情,病情讓她對情緒的感知遠不如曾經,事實上,五年了,過去他留給她的委屈已經足夠消磨她對他的喜歡,甚至離開也是為了自救。

她不敢去問他究竟愛不愛她,怕得到她不想要的答案,徹底摧毀她自己。

就算他回答了喜歡,那時候已經生病的喻瓷仍舊會懷疑,強迫思維會讓她一會兒相信他的話,一會兒又陷入自證的焦慮中。

因此她選擇一刀斬斷,從這段讓她內耗的關系中脫離出來,這是她唯一的自救法子。

可她還是過得不好。

靳懷瀟抬手拂開她遮臉的發,指腹在側臉上摩挲,目光在這張貫穿了他大半少年時期的臉上游走,從她的柳眉,到圓圓的杏眼,再往下,越過高挺的鼻樑和小巧的鼻尖,以及略顯蒼白的唇。

她今天穿的是件寬松的v領針織衫,因為側躺的姿勢,領口朝一旁滑落,露出左邊鎖骨靠近肩膀處的一道傷疤,有十公分長,縫線後留下的傷疤猙獰似蜈蚣,即使做了五次祛疤手術,依舊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白痕。

就是這道疤,以及他自己,成為了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靳懷瀟雙手握住她的手,額頭緊緊貼在她的手背上,日記本裡記錄的委屈讓他快瘋了,她的病只要有一點原因是因為他,無論多少,都足以令他崩潰。

“小瓷……對不起……”

他的眼睛闔上,可睫毛發顫,溢位的淚水逐漸濡濕睫毛根部。

“那根棍子很粗,鐵釘很長,它劃破你的鎖骨,我捂不住你的血,送你去醫院的路上是我那十六年裡最慌亂的一段路,醫生為你消毒縫針的時候,我看著你哭,那麼長的一道疤留在你身上,你是為了我留下的,我對你愧疚,心疼,可轉到你學校不是因為這道疤,我們認識在那之前。”

其實認識在更早,在中考成績出來的第三天。

喻瓷考了621分,喻父帶她去吃了火鍋,靳懷瀟那年十六歲,那家火鍋店是他姑父家開的,靳懷瀟偶爾會去幫忙看個店,那天他剛好在店裡。

給她那桌上菜的就是他,他聽到喻瓷說要報縣一高,為他們下丸子的時候,靳懷瀟被撞了下,盤子裡的丸子咕咚全掉進了牛油鍋裡,滾燙的油水濺在了他的手背上,靳懷瀟皺了眉。

隨後,用來保鮮的冰袋被按在他手上,靳懷瀟抬眸,對上喻瓷圓圓的眼睛。

他那時候戴著口罩,她沒看清他的臉,急急忙忙跟他說話:“你拿冰袋敷一下,趕緊去後廚找流水沖沖。”

她著急的時候可可愛愛的,說話語速很快,那是靳懷瀟第一次覺得一個人很可愛,一雙杏眼漂漂亮亮的。

他本來就在猶豫要轉去附近的哪所高中,他的成績可以隨意去,去一高諮詢的時候,又遇見了她,穿了新的藍白校服,頭發隨意挽成個低丸子頭。

那時候的靳懷瀟就想好要轉去一高了,說不定碰碰運氣,還能和她一個班。

“不是因為這道疤,真的不是因為它,小瓷。”可是他從來沒有說出口的事情,最終成了幾年後他們的導火索。

喻瓷一言不發,安安靜靜讓他握著自己的手,安安靜靜聽他哽咽。

“小瓷,那時候我沒有很多錢,拿出積攢的全部學費帶你去了醫院,清創,打破傷風,開藥,最後縫完線後我身上只剩下五百塊錢,我沒有父母兜底,沒有辦法帶你去更好的醫院,你留下了那道疤。”

最初的疤痕非常恐怖,她本來就白,那道褐色偏紅的疤痕幾乎橫亙她整個鎖骨下方,在十六歲的少女身上格格不入,他不敢去想她會不會難過,他因此內疚到將近半月沒睡過好覺。

“所以我埋怨自己,如果我有更多錢帶你去更好的醫院,那樣你會不會就不用留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