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又一眼。

暑假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溫雨瀾沒有體會過什麼假期的愉快,對她來說這些日子除了清閑一些沒什麼特別之處,並不會給她增添些別的樂趣。

徐燕是個開明的老師,每個假期佈置的作業都很人性化,有時候甚至可以在假期前完成。按她所說就是讓他們在學習時間學好,放假時間玩好。

可溫雨瀾不知道玩什麼。

她一個人在家走走停停,有時候看看電視,有時候給花澆澆水,有時候對著窗外的天空發呆。

媽媽說要多跟開朗的人交朋友,說不活潑的人最需要一個熱情的朋友去帶動,但這話對溫雨瀾似乎不太適用。

她和那些人交流時常常帶有一種愧疚感。這個世界上竟然有人每天都那麼有活力,他們聽到任何意見都會有誇張的反應,他們會一起大喊大叫,會一起瘋狂大笑。溫雨瀾不知道怎麼與他們相處,她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她好像天生就和別人不一樣,對於快樂情緒特別遲鈍,與人相處多數時候都是順著旁人情緒學著他們的反應。

別人笑,她也笑。

這樣的人不容易與人結仇,卻又像是一個沒有自己思想的傀儡失去了個人特色很難有吸引別人的內在。

不少人說過她的眼睛好看,水靈靈的,像是一望無際的海洋裡面藏著波瀾萬千,可溫雨瀾知道,在人群裡不會有人注意到她,因為她像一個沒有生命的娃娃,訥訥的,缺乏生命力。

有些時候,吸引人的從不是美絕的外貌,而是精神碰撞激起的火花。

人人都說青春是熱烈的,可她的年少實在平庸。

開學,放假,考試,換組,天亮午後黃昏 。

黑夜,睡覺,起床。

每天如此。

媽媽朋友的女兒放假經常跟朋友出去玩,媽媽問她在學校有沒有好朋友,溫雨瀾想了想,像個沒事人一樣壓抑住心裡的澀意,她說沒有。

她用爸爸的手機加過幾個同學的□□,裡面時不時會有訊息,她接過爸爸的手機,看到是崔小晗問她要不要週末跟幾個同學一起去玩密室逃脫,她就當做沒看到訊息退出把手機還給爸爸,在爸爸疑惑的目光裡她又裝作沒所謂的樣子,她說:“我不想出去玩。”“我不喜歡玩。”“我懶得出去。”爸爸會發出不耐煩又或是厭惡的聲音,怒斥她的不爭氣:“天天呆在家裡,你看看你是個什麼樣子?再待下去就要跟社會脫節了!”

“不要你管!”她惱怒大喊。

又是那種語氣,好似溫雨瀾做了什麼罪大惡極的事,又是那種失望的語調,讓溫雨瀾呼吸不了連心跳都重了幾分。

“就是想待在家看電視對不對?我告訴你,不出去也別想玩!我明天上班去的時候就把網線拔掉!”

溫雨瀾倔強地不說話,她在溫勇的怒視中睜大雙眼一下不眨,緩慢進屋又慢慢閉緊房門,酸澀的眼在眨動一瞬就掉下一顆豆大的淚珠。

一口氣堵在胸口讓她頭暈,那道吼聲一直回蕩,剋制不住的恐慌感讓她再一次沉入黑暗。

“你再不好好學習以後就完了!

“天天看電視,你以後真是廢了!”

“這題怎麼又錯了,還是不會對不對?你明天要是還搞不懂我就給你老師電話,讓她放學以後單獨教你。”

瑟瑟的風把窗戶吹得作響,溫雨瀾捂住耳朵可那些話語就是一次次一遍遍在她腦子裡迴圈播放,有媽媽的,有爸爸的,無一例外都是吼聲,和溫勇方才的聲音一樣,怒氣中夾雜失望,撕開遙遠的傷疤,傷疤的裡面還包裹幼時處理不及的情緒,竟沒有怨恨,全是懼怕,隨著這次噴湧産出的恐懼感再次一起疊加,淋漓的鮮血竟然變成利刃,猛紮心口。

夜晚的很冷,她凍得直流鼻涕,她搓搓胳膊大腦空白一片。

十五歲的溫雨瀾變化很大,性格割裂成了兩部分,在家是黑色,是有情緒的部分,跟父母聊天呵呵大笑,跟父母吵架哭鼻子。在學校是白色,小心翼翼,別人評價她脾氣好,但不如說是沒有情緒,她與他們建立不起聯接,所有人都像是搖搖站在另一個時空,世界只有她一個人,明明所有人都對她很友好,但她成了刺蝟,她對所有人束起尖刺,她不敢向外人展現真正的自己,她害怕跟人有深一步的聯系。

崔小晗,我不是故意不回你訊息,我不是討厭你才疏遠你,我只是……

只是什麼呢?

這種感覺真的很難描述,溫雨瀾想,自己在他們眼裡一定差勁極了吧,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對外界的排斥感猶同突如其來,又似乎早已存在,她沒法克服。

刺蝟的刺指向外界,溫雨瀾的刺指向自己,傷害他人一分,那刺就深入心底一寸。

她成了裝在套子裡的人,她說是自己不在乎,用拙劣的謊言掩蓋恐懼。

到底在怕什麼?溫雨瀾不知道,也許逃避才是一種安全感。

“如果註定被拋下,那麼我不要做被動的那個。”——《溫雨瀾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