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裂5)

程芙終究沒有從澄意山莊搬出去,她的師娘不答應,朋友不答應,她自己也迷茫,此事便擱置下來。

也許將來還會付諸實踐,但至少不是今日。

晚秋的寒涼與初春的寒涼很是不同,它更肅穆蕭瑟些,隨日升月落,萬物都將凋零,看不到希望。

“還來不來?”白霓裳已陪徒兒練了半個時辰的劍。

武功這東西,一日不練自己曉得,五年不練,所有人都曉得。

不論是速度還是技法,程芙都有了明顯的退步,對局勢的判斷也不如從前精準。

沒關系,她只有九歲的時候,尚只能舉起很輕的劍,那個時候,白霓裳便一招一式悉心教授她了,如今不過複現一遍,白霓裳樂意為之。

沒關系,她從來不是習武的天才,如今不過重踏來時路,而她能比來時走得更好。

“再來。”程芙進屋換下濕透的衣裳,洗了把臉,“再來半個時辰。”

數屆論劍,白霓裳對水月谷劍法的路數早有了一定的瞭解。她時不時在將水月谷劍法化用進自己的招式中,縱使不夠“本味”,卻也能幫上程芙。

程芙如今只有一個念頭。

她不許方擷真再活在世上。

是她幫助方擷真精進了劍法,是她給了她一把削鐵如泥的寶劍……她是一切的罪魁禍首。

這罪名是自己的嗎?

有時候白天,程芙覺得自己也很無辜,有時是孤寂難明的夜,她便一次次將罪名背到身上來。

夜裡總比白天想得多,夜裡想的東西,總是更深刻痛苦、偏執瘋狂,程芙便在一個個長夜裡篤定了蒐集自己的罪。

於道義,於私心,她都必須選擇這樣一條路。

“你多歇一會兒吧,我也歇歇。”白霓裳卻累了,兀自坐到石凳上去,“這樣沒日沒夜地苦練,不是辦法。”

她完全理解徒兒的恨,卻怕徒兒誤入歧途,被仇恨矇蔽了眼,因而時時提一句:“你阿婆到底保住了性命。阿芙,不要太執著了。”

面龐上的水珠還未幹,浸濕的睫羽撲稜撲稜閃著,程芙眼尾掠過落寞:“我沒有辦法不執著。我有責任。”

白霓裳心中痛惜,她的愛徒本就不是活潑開朗的人,經逢變故,整個人消瘦許多,這件去年還合身的玄色武袍,而今竟能由秋風灌滿衣袖了。

“你不要把什麼事都往自己身上攬。”白霓裳嘆道,“她性情大變,突然就莫名其妙地和你疏遠,怎知不是她自己的原因?”

程芙咬唇,一言不發。

她至今不知方擷真為何突然與她疏遠,從前沒有機會問,以後沒有必要問。

反正下次相見,唯刀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