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爽被這小少年搞得一頭霧水,她本來不過是閑得無聊逗悶子玩,這會兒看江孝文太認真了,認真到她開始懷疑他說的收養是真的,王爽不由得站直了身子說道:“那怎麼行!女孩兒送到你家去成什麼了?我不是後媽,我的閨女我自己養。”

“可是我會對她比您對她好。”江孝文對王爽說道:“您不知道小柔班上老師的電話吧?也不知道老師手機裡的家長聯系人是我吧?她在學校裡開的家長會全都是我去的;還有她至今為止所有的家庭作業家長簽字,也都是我簽的。她早餐吃什麼,晚餐吃什麼,晚上幾點睡,早上幾點起,週末的時間怎麼安排,這半年以來我比您還要清楚,您說我會不會對她比您對她好?”

王爽聽得啞口無言,眼睛怔怔地看著江孝文,然後又看著緊緊地挨著江孝文站著的小女兒,心裡有些慌,快步走下樓來,站在顧雪柔面前說道:“怎麼會這樣?”

顧雪柔不肯看她媽媽,把臉貼在江孝文的後腰處,一言不發。

江孝文繼續說道:“要不然這樣,您讓小柔自己選,看她跟我還是跟您,行嗎?我是真心覺得您不喜歡她,也不愛她,還不善待她——”

“你閉嘴!”王爽突然暴怒了,她一把扯過顧雪柔摟在自己懷裡,對江孝文說道:“誰允許你對我女兒那麼好了?想搶我閨女,我告訴你,門兒都沒有!我一把屎一把尿養了這麼大,白送給你,你算老幾啊?你是不是變態啊,到別人家裡搶別人家這麼小的女孩兒,你安的什麼心?”

這些話聽得顧雪柔心驚肉跳,她剛想用力掙脫媽媽的摟抱,就聽見江孝文說道:“我是不是變態,問你女兒不就知道了?我就是覺得,小柔這麼好的小姑娘值得父母最好的對待,她應該有最好的童年,而您要是給不了她,那就我來給,反正我一點兒都不嫌麻煩。”說完這句話,他沖顧雪柔眨了眨眼,眼睛裡帶著促狹和滿滿的詭計得逞,讓顧雪柔睜大了眼睛,一時間不明白了。

王爽氣得指著門口,讓周阿姨送他出去,等江孝文走了,她一巴掌拍在顧雪柔屁股上,氣得罵她:“你個吃裡扒外的東西,剛才讓你選,你是不是就要選那個小白臉了?”

顧雪柔心裡默默腹誹,沒吭聲,她有點兒明白小江哥哥一大早過來跟她媽媽吵這一頓的目的了,畢竟她捱了她媽一下打,屁股竟然一點兒都沒疼這還是第一次。

“要是再敢向著外人,看我怎麼收拾你。”王爽一邊說,一邊沖回樓上。在樓上她特別生氣,越想越氣,氣得什麼消遣都覺得沒意思,匆匆地下樓來吃了中午飯,然後破天荒第一次帶著兩個女兒出去耍了整整一天。晚上回來的時候,買的戰利品裡幾乎全是送給顧雪柔的。

她甚至在搬進這個家之後,第一次進了小女兒的屋子,她那嫌貧愛富的眼睛在進了屋子之後的第二秒,就已經決定要把小女兒屋子裡東西通通都換成最新的最好的——跟我搶女兒,當我是傻子嗎?王爽一邊惡狠狠地在心裡想,一邊大聲呵斥玩了一天渾身是汗的顧雪柔去洗澡。

顧雪柔平生第一次被她媽媽吼,還高興得像個傻瓜,聽話地快速鑽進洗手間裡。她剛笨手笨腳地脫掉了身上的衣服,就聽見洗手間的門響,她媽竟然走了進來,一邊伸手拿過架子上的搓澡巾,一邊對她沒有好聲氣地說:“看你缺心眼兒的樣兒!不跟自己媽好,跟外人好,那個小江能給你做這,能給你做那,他能給你洗澡嗎?”

這個小江哥哥確實做不了,顧雪柔在心裡暗暗地笑,轉過身讓媽媽給自己搓背。媽媽的手勁兒大得嚇人,她卻覺得這個時候的媽媽是自己見過的最溫柔的。

王爽在週一開學的時候,起了個大早,送兩個女兒上學。還在看見自己“還魂”而受到劇烈驚嚇的鐘老師跟前好聲好氣地幫小女兒圓謊,說自己先前總是出差不搭理女兒,所以女兒才跟老師說了氣話。她今天為了取信於老師,還特別打扮了一下,丟掉了昂貴浮誇的那些裝飾,樸素幹淨得就如同其他學生家長一樣,為的就是給老師一個好印象,果然鐘老師信以為真,還把顧雪柔批評了一通。

等到顧雪柔跟著鐘老師回到教室,王爽賠笑了一早上的臉才呱唧耷了下來,她知道自己不算好媽媽,她對當什麼最好的媽媽也毫無興趣,在媽媽這個詞典裡,她覺得孩子不餓死不受傷就行了,要這要那哪有那麼嬌氣?但是她還是在聽到江孝文的那番話之後起了羞恥之心,翻看女兒作業本子時看見女兒那些工整的字跡,那些江孝文的簽名,她臉再大也憋得通紅,難得地羞愧起來。

再怎麼懶得管,現在也只能管了,一個鄰居家十一歲的少年能做到的事情,她都做不到成個什麼人了?

她稍微改了一下,雖然改得並不多,但是一如江孝文先前所想的,顧雪柔這樣給點兒陽光就燦爛的孩子,即使王爽給得不多,也足夠讓顧雪柔感到幸福了。不過王爽這次得到的教訓太過深刻,嚴格禁止顧雪柔再跟江孝文來往,她深怕江孝文為了折磨自己牟足了勁兒對自己這個吃裡扒外的小女兒好,那時候自己為了不被比下去不得累死?幹脆隔絕兩個人,不讓接觸最好。

恰好深受“孟母三遷”影響的江偉君,也私下禁止江孝文跟對麵人家來往。江孝文對父親極為尊敬,絕對不想讓忙碌的父親因為這樣小事兒操心,他自動自覺地再不踏足顧家,但是他在顧雪柔放學的路上等著,每次等到了就跟她說幾句話,問她今天怎麼樣,作業難嗎,還有家裡媽媽對她好了點兒嗎,類似這樣的問題。

每次顧雪柔都嘿嘿地笑,她長到六歲,除了過去爸爸在家的時候,就以現在最幸福。她知道這全都是因為江孝文,因為江孝文為了她闖上門來跟她媽媽吵,才讓她媽媽有了現在的改變。她每次都高興地回答自己好,好,好得不得了,最後還要加一句,“謝謝哥哥。”她滿眼睛是笑地對江孝文說。

“謝我什麼?”江孝文看見小東西這麼高興,自己心裡也跟著燦爛起來。

“我媽送我上學了,周阿姨還說她白天也出去,但是她都趕在晚飯之前回來了,周阿姨說我媽是特意回來陪我和姐姐吃晚飯的。”顧雪柔特別高興地說,聲音很興奮,帶著一股特別可愛的得瑟。

江孝文看著顧雪柔臉上的笑容,小東西比自己剛開始看見她的時候瘦多了,那時候像個胖嘟嘟的熊貓,這會兒因為飯量減量和經常鍛煉,整個人結實得像個胖版的小豹子。多希望她能跟個真豹子似的勇敢堅強,不管遇到什麼對待,都不會輕易受到傷害。“你媽媽可能堅持不了多長時間,不過你也看出來了,她心裡其實很想對你好。只是有時候大人也跟小孩兒一樣想要去玩,那時候你就原諒她,別跟她較勁了?”江孝文對她說。

顧雪柔聽了,她正在興奮頭上,對這些話並沒有在意,心想小江哥哥心眼兒太多了,他不知道自己媽媽變得多好,自己整個屋子都換成了跟姐姐一模一樣的東西!媽媽改變了呀,她打算做個好媽媽了,怎麼可能變回去呢?

然而半個月之後,時間證明江孝文的話很有先見之明,王爽果然沒堅持下去,對她來說,不出去夜蒲,不談戀愛不找男人,不好好享受人生整天在家裡當老媽子,簡直就跟魚兒缺了水一個樣兒了。她漸漸開始夜不歸宿,起先還記得女兒們在家的時候趕回來陪陪她們,隨著時間推移她不在家的時間越來越長,直到她徹底地故態複萌,燈紅酒綠裡跟男人眉來眼去勾搭成奸想怎樣就怎樣的感覺真的太適合她了。她是那種天生就喜歡背德非為那種刺激感的女人,這種女人不做點兒什麼出格兒的事兒就跟鴉片癮沒得到滿足似的,而被束縛之後再度放飛的感覺好舒服,舒服得她再也剋制不住自己,有時候她玩嗨了,甚至覺得幹脆把顧雪柔送給江孝文也不錯!反正那小子有錢長得又帥,自己就當早點兒收個便宜女婿,小柔長大了發現自己給她找了個這麼好的老公,沒準兒還感激自己呢。

她自我安慰,安慰之後自我逃避的想法讓她整天在外面不回家,但是偶爾她身邊沒人了,靜下來那麼一刻半刻的時候,她也會想起家裡的兩個女兒。恰好那陣子巴旭東不知道怎麼想的,給她掛名了一家公司,她當了白撿的法人不算,還按月有了工資收入,這筆意外之財讓她想到了補償女兒的法子,她開始給女兒買東西,使勁兒買,覺得雖然自己不願意陪著她們,但是給了她們吃好的穿好的就可以補償了,畢竟這個世界上有多少女孩兒還餓著肚皮呢呀?

並且她也開始有些忙了,雖然是個掛名的法人,但是巴旭東像是為了讓她拿錢安心,也經常給她找一些活兒幹,時不時地拉著她出去見一些人,還要簽署一些檔案,為這她還特意練了好長一段時間的簽名。有一陣子她簽名上癮了,還在一次偶爾回家過夜的時候,特意翻出顧雪柔的作業本子,想在家長簽字的地方簽上自己龍飛鳳舞的大名,卻意外地發現顧雪柔的家庭作業那裡,已經簽好了字,只是並不是她上次看到的江孝文,而是大女兒的名字顧雪瑩。

那個小江不冒充自己當家長了嗎?她在心裡尋思。第二天女兒們都起來上學的時候,她也跟著起來,坐在早餐桌子旁邊看著埋頭吃飯的小女兒。這是自己太長時間沒仔細看這孩子還是怎麼著?她怎麼看著順眼這麼多?雖然還是長得跟自己和小瑩完全不一樣,但是細長的眼睛卻像是睜開了,臉也瘦了,面板是微微偏小麥色的黑,沉默不語的小樣兒還真挺招人喜歡的。“那個小江有陣子沒來找你了?”她問小女兒。

顧雪柔頭都沒抬,也沒看她地說:“他家搬家了。”說完她一口喝幹了杯子裡的豆漿,背上書包,去上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