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雪瑩愣愣地盯著江孝文,一臉這人瘋了的神情。

江孝文懶得理她怎麼想,拉著顧雪柔就走了。

拳館的張教練果然特別稀罕顧雪柔,沒收她成本價,收了她虧本價,一節課只要了顧雪柔三十塊,不夠辛苦費的。江孝文把預付了一年費用的訓練卡給顧雪柔的時候,特意叮囑了她一句:“好好練,拿個冠軍給哥哥?”

顧雪柔接過卡,她對錢沒太多概念,也不知道預付學費一年是什麼意思,只知道自己花了江孝文的錢。她就有些慚愧地問他:“哥哥花了很多錢嗎?”

江孝文沒回答這個問題,只對她笑了一下。他不缺錢,他媽媽燕楓去世之後,外公並沒有將媽媽擁有的公司股份收回,反而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把股份轉給了他這個特別惹人嫌棄的外孫。江孝文很少看那個股利賬戶,對自己擁有多少財産並不太清楚,到今天為止,交訓練費還是他第一次動用那張銀行卡。他看見餘額的時候,也就是對著手機螢幕眨了一下眼睛,對突然發覺自己是個小富三代並沒有太過特別的感覺。

“你好好訓練,對得起這份兒錢就行了。”江孝文拍拍她的頭,聲音嚴肅,特有哥派。

顧雪柔趕緊用力點頭,生怕點慢了江孝文不高興。

那之後江孝文的日子恢複了以往的節奏。上學讀書,放學讀書,心無旁騖,唯一的例外是週六他會跑步進城,跟顧雪柔在一起待著。他帶著小小的顧雪柔整個城市亂晃,去找好吃的,好玩的,兩個人如影隨形,能不分開就不分開。

他安安靜靜地讀書,安安靜靜地準備出國。只要他人飛去了國外,不妨礙父親和他的新妻子的生活,那麼所有的不甘心,所有的怨懟,所有驅不散的那些難過,就會留在國內,不會跟著他飛躍國境線了吧?

那一年的五月份,距離中考還有一個半月的一個普通的星期五,江偉君回到家裡,身旁站著許令慧。許令慧矮矮瘦瘦的,額頭很高,氣勢十足,明明長得並不醜,但在十二歲的江孝文心裡,卻覺得她是自己所見過的所有女人中,最令人生厭的一個。

江孝文只看了她一眼,就扭過頭接著讀書,沒打招呼。

江偉君有些下不來臺,這樁婚事跟之前他的那段婚姻不同,許令慧跟燕楓也絕對不同。此情此境江偉君如果一句話不說,當年的妻子燕楓只會笑笑就過去了,但許令慧卻不一樣,她會生氣,會非常生氣。於是江偉君對耳機都不摘,故意沒禮貌的兒子很嚴肅地說:“孝文,這是許令慧,站起來叫許阿姨。”

江孝文從作業本子上抬起頭,一雙晶亮有神的眼睛,落在許令慧身上。他面無表情地摘了耳機,站了起來。他今年十二歲,身高一米七三,良好的生活習慣讓他還在抽個子的身形勁瘦挺拔,看上去就給人精力無窮的感覺。當他的目光落在許令慧身上時,那雙眼睛漆黑如墨,裡面隱隱有敵意的光芒在流動。

他跟父親江偉君五官極像,像到彷彿複刻出的年輕版本的江偉君。但是如果仔細觀察,又可以發現這對兒父子之間的容貌差異其實極大,江偉君氣質偏儒雅柔和,而江孝文則強悍鋒銳得多。

江孝文看著許令慧,他薄薄的嘴唇緊緊地閉著,讓江偉君和許令慧等了好久,也沒聽見那聲“許阿姨”。

“那——你跟我和許阿姨一起出去吃個飯,熟悉一下怎麼樣?”江偉君盯著江孝文,努力壓抑聲音中的怒氣。他對孝文刻意地不給自己面子,刻意地讓許令慧下不來臺十分惱怒,用盡平生的涵養來維持現下的體面。

“不必了。”江孝文回答,口氣毫不委婉,他不打算委屈自己,他不喜歡這個女人。他天然地對任何打算進入這個家庭,打算代替他媽媽的女人存有惡感,更何況這個女人還背地裡嫌棄自己,不讓自己參加她的狗屁婚禮,還慫恿爸爸偷偷把他送出國!他之所以現在還站了起來迎接她,不過因為她是爸爸想要結婚的女人,如此而已。“您出去吃吧,我晚飯吃過了,再吃惡心。”

江偉君眼睛看著兒子,眼睛裡的怒意和失望已經遮掩不住。也是,江家精心培育出來的江孝文,常理來講不該這麼不識大體才對。這孩子到底是怎麼回事兒?腦筋鏽了嗎?

“還有,”江孝文假裝沒看見父親眼裡的神色,徑自說道:“您以後想要幹什麼不用顧忌我,只要您開心就行了。我是兒子,您是爸爸,而不是顛倒過來。畢竟這天底下沒有兒子管老子的道理,您說是嗎?”

他說完了,也不等他爸說話,直接就坐下了,還把耳機掛在耳朵上。等了一會兒沒聽見旁邊的倆人走,他伸手把音樂聲調大,不管怎樣都不看他爸一眼。

那個週五的晚上許令慧應該是沒有出去吃飯,因為江孝文站在門口向下看的時候,聽見了這位金融數學的博士在客廳裡跟父親講口,措辭極為激烈。江孝文目光冷冷地看著父親,想到以往溫柔親切,從不跟爸爸爭吵,每次看著爸爸眼睛裡就彷彿帶著柔光的媽媽,嘴角輕蔑地勾起。

活該吧。

我祝你倆一輩子都沒有我媽媽活著的時候那樣幸福!他一邊看著樓下出去的兩人,一邊撫摸著心口的項鏈,賭氣地想。

那之後,他的爸爸將近一個月沒怎麼回家,即使偶爾回來,他們父子之間話也越來越少,甚至有一次他遇到爸爸回家取檔案,兩個人擦肩而過,連目光都沒有碰觸一下。江孝文能感到父親對自己的冷暴力,自己對許令慧的沒禮貌,自己對許令慧的沒教養,自己在整個會面過程中的不懂事,刻薄粗魯無聊愚笨,這些在以前父子關系融洽的時候,都會是他爸爸對他的批評。

然而現在江偉君不說,一句話都不說,他是對兒子心灰意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