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蠍子辮和小眼鏡

那倫多是一代草原王的名字。她原是皇子的奴隸,卻殺死了自己的主人,踩著舊皇室和一眾貴族的枯骨與汙血登基為王。上位之後,重整制度,開疆擴土,一路橫跨凍土、越過高山,打到了圖洲。一時之間,那倫多天可汗的名號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半個大陸都匍匐在她腳下。

她原本沒有名字,那倫多是她為自己取的名字,意為:不可直視的太陽。

鳥兒長得可不像太陽,被啄禿了的毛長全之後,也是毫不起眼的棕色,像只略大些的紅眼山雀。

不過冰歌不在乎,她欣賞她,鳥兒也很信賴她,只允許冰歌摸自己,連謹傑和邱茗想摸都會被她給躲掉。氣得謹傑笑罵:“這不知好歹的小黃毛崽子!”,從此便不再叫她“多多”,而管她叫“小黃毛”。那倫多每每只是斜她一眼,有時甚至連斜都不斜。

玄武井一行後的第二天,兩位長輩帶冰歌去辦了身份戒。所謂身份戒就是法師的身份憑證,和指尖血繫結,極難偽造。

十五天後,冰歌拿到了自己的身份戒,和長輩們的在外觀上沒什麼分別。薄如蟬翼的一枚,通體黑色,日光下反射出七彩的光。平時戴在手上,便隱去蹤形,也感覺不到,要用時才會顯露出來。傑姑說這是打入了隱匿符咒的緣故。

戒面的中央是一朵九瓣紅花。冰歌已經知道,這正是巧國的國花,其名:九照花。盛開於林地、凍土,甚至荒漠。幹渴的旅人只要將九照花的根莖咬斷,便能喝到豐沛、甘甜的汁水,只要再將其埋回土壤,它便能自我修複,繼續生長,繼續造福下一位來到這裡的旅人。

黑夜之中,哪怕月與星都被烏雲遮擋,九照花也會發出溫暖的光亮,為迷途之人指引方向。

等待身份戒期間,冰歌和謹傑往山外界跑了兩趟,帶著冰歌承諾的零食和禮物,以回訪的名義。

“這樣,貴院也不用來回折騰了,也省得孩子們想得厲害。”謹傑說。

十幾天以來,冰歌除了週末在山外界,和朋友們一塊兒,平時就是學些靈界的知識,再不就是戴著兩位監護人給的護身符,在玄武井自娛自樂。

她也去了那位爆破塢嬸的藥劑店,有幸經歷了幾次爆炸。不過有符紙護著,只是衣角沾上點兒灰。

第三次爆炸發生在她一腳還沒邁進門的時候,冰歌熟練地一個後跳,門內卻沖出來一個人,邦地一下撞到她懷裡,低頭一看,是個棕面板,睫毛卷翹,臉上沾塊黑灰的女孩。

塢嬸站在臺階上哈哈大笑。女孩捂著鼻子站穩,有點兒呲牙咧嘴地朝冰歌伸出手:“對不起,你沒事兒吧?”

“好得很。”冰歌拍住她的手,握了握。

女孩看清了她的長相,驚道:“天吶,你就是那個、那個,李君廉和任雲卿的女兒?”

“我是,怎麼了嗎?”

女孩的眼睛一下子睜得溜圓。

“媽呀,‘怎麼了嗎?’你的母親們可是大英傑!她們可是我的偶像!對了,我叫塢奕安!你叫任冰歌對吧?”

塢嬸笑而不語,她的獨生子拉著冰歌嘮叨了半天。

很快,冰歌就把書看完了。她很想實踐一下《實用惡咒》裡的內容,但傑姑警告她,10歲正是小法師靈力不穩的時候,必須使用符牌才能施法術,如果不用符牌強行施展,就會引起體內靈力亂流,嚴重的甚至餘生都無法再使用靈力,最後因靈力衰竭而早早離世。

“如果你膽敢試圖不用符牌施咒,我一定狠狠打你的屁股。”傑姑嚇唬,“等你過了10歲,想怎麼試就怎麼試,不過大機率不使符牌什麼也施不出來,11歲的靈力還是太弱。到了12歲,就可以把符牌丟掉了。”

茗姨也在一旁附和。

冰歌既不想失去靈力,悲慘離世,也不想丟那種大臉,於是痛快地做了保證。

“不過,我在山外界的時候不也使用過靈力嗎?而且也沒用符牌。那又怎麼說?”

“無意識的靈力波動和強烈意志下的施法行為都不包括在內。你看,它們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不透過任何咒語、符文的引導,完全是靈力的自主波動,所以不存在這種問題。”邱茗說,“不然,萬一還沒配符牌的小法師遇到危險,總得讓人家使出點自保手段來吧。比如,要是哪竄出個壞蛋,揚手要打人家屁股,總得讓孩子能跑得快點兒不是?”

謹傑揚起眉毛:“我現在就要打某人。”

邱茗只是笑著把胳膊掛到她肩膀上。

謹傑摟住了她的腰,像之前的不知多少次一樣溫柔。

總而言之,冰歌一直忍耐著手癢到了八月,8月1日這一天,傑姑和茗姨都有工作,她便一個人來到萬眾符牌,準備探探風頭。1)

她的運氣很好,萬眾符牌剛好開業。

因為剛開業,人還不多,冰歌順暢地走到櫃臺前。那是個展示櫥,裡面是各類材料——礦石、金屬、合成材料、木料、毛皮……

櫃臺後的青年正在輕輕吹一隻單片眼鏡。看到冰歌,她笑道:“來買符牌?”她左鼻翼上帶著滴小痣,光滑的臉蛋上印著幾顆痘印和曬斑,半長不短的頭發,在腦後紮成一個小揪。

“是的。請問我該怎麼做?”冰歌說。

青年吹了個口哨。

她把冰歌帶到店中央的一個臺子前,讓她把手放到上面的一個圓盤上。這圓盤和冰歌之前見過的符咒解析盤有些像,不過花紋比那個複雜許多,上13邊的邊緣鑲著幾個小玻璃球。

冰歌照做,圓盤的紋路上流過好幾種顏色的光,而後,邊緣的小球射出幾道光線,延展成一面光屏,光屏上跳出好幾條不斷變化的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