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當年太上皇將此寶物賜給了壽王二子,如今,壽王與臣妾商量,覺得此物還是歸還給太上皇更為合適。畢竟,這乃是讓皇帝遺物,又曾為貴妃所用。”

玄宗看著盒中那支透著紫色光芒的玉笛,想起這是當年他親自尋了工匠雕刻送給皇兄李憲,李憲身為喜愛,常帶在身邊,後來他過世時,自己為了哀悼兄長,特意將紫玉笛從寧王府要回來放在庫中。

他還記得,當年因為貴妃擅自取了這紫玉笛吹奏,還被他趕出宮去,那是他為了告誡楊家兄妹不要太過放肆的警告,卻只能透過懲罰貴妃來達成。

如今來看,她有什麼錯呢?她唯一的錯,便是遇見自己,被自己召進宮來罷了。明明一切都是自己的錯,卻最終讓她喪命於馬嵬驛,而他甚至都不能讓她好好安葬。

玄宗拿著木盒慢慢走回座位,頹然的坐下,許久不發一言。玉茗見狀,也不知該說什麼。她知道他必是想起當年那些事,也想起了貴妃,如今事已至此,再說什麼也無法安慰這位老人了。

不知過了多久,才聽玄宗問:“聽說,當年在馬嵬驛,貴妃曾召你去?”

“是。”

“她……跟你說了什麼?”

玉茗想起當年那番對話,輕聲說:“貴妃說,她不後悔,能陪在太上皇身邊,就算只有短短十幾年,也已經足夠了。”

玄宗聽了,老淚縱橫,哽咽道:“她真的這麼說?”

“是。”

只聽一聲長嘆傳來,那聲嘆息裡帶著思念、悔恨和愧疚:“可我終究,是負了她,也負了這天下。”

殿內又恢複死一般的寂靜,玉茗跪在那裡許久,終是說道:“臣妾進獻完此物,不便打擾太上皇休養,這便告退了。”

她站起來轉身慢慢往外走,臨到門口時,才聽玄宗低聲問了一句:“壽王……十八郎……他還好嗎?”

她聞言停下腳步,慢慢轉過身來,輕聲答道:“回太上皇,壽王很好。”她想起方才高力士說的話,又說道:“壽王說目前情形,他不便前來探望,還請太上皇多加保重身體,待有機會,他一定帶兩個郡王前來拜見。”

她本以為玄宗聽了會高興,沒想到他卻搖了搖頭說:“罷了,我這個父親沒有為他做什麼,至少在這個時候,不要拖累他什麼。你去吧。”

玉茗抬頭看了他一眼,低聲應了,轉身出了門。自出門外,她慢慢走下臺階,看到在那等著的李豫,輕輕點了點頭。

兩人走到宮外,她臨上車前對李豫說:“如今適兒沒有生母在身邊,聽聞太子府中也沒有能跟他一起玩的兄弟,若有時間,便讓他來找懷兒吧。”

李豫點點頭:“多謝嬸母掛心此事,自從珍珠不在,這孩子便一直悶悶不樂,能去城外散散心也好。”

玉茗見他答應,這才上了車。回府的路上,她掀開車簾,看著那高大森嚴的宮牆,想到這裡面發生的是是非非、生死離別,慶幸自己不用再過這種生活。

此時,車外慢慢下起了雨,漸漸將地面打濕。泥土的特殊味道傳來,帶著草木的香氣,令她忍不住多吸了兩口,心中鬱結的難過才慢慢散去。

眼見雨越下越大,馬車停在王府門口,她掀了車簾剛要往下走,卻感到雨似乎停了,一抬頭,一把油紙傘遮在頭頂,而握著傘柄的那隻好看的手是她再熟悉不過的。

她淡淡一笑,跳下車,依偎著旁邊那人說:“你為何知道我這時辰回來?”

李瑁打著紙傘站在雨中,因那傘大部分遮在她身上,他的一身襴袍沾上了雨水,而他卻毫不在意的立在她身側,擋住隨風飄進來的雨絲,眼中帶著笑意說:“我算著時辰,你大約是該到了,又看到下雨,便拿了傘在門口等著。”

兩人共撐一把傘慢慢往府中走,雨聲掩蓋住他倆的話語,就這般融入這綿綿細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