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鄉情切

宮中的爛攤子還要收拾,所有的屍體、血跡、暴力存在過的痕跡被清洗過後都會變得潔淨起來。

瀏陽沿著大殿的階梯一步步走下,一時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

“我聽說陛下臨行前交代過,烏衣巷裡的人只要押解便好,為何?”王憶之走在他身後,話說的像是在玩笑。

瀏陽不答,只在中間那一階上站住了腳。

“辰時接親,你現在去還有機會。”王憶之何等聰明,她同其父一樣洞察人心,早在初到都城時便看穿了一切。

“我而今去能做什麼呢,不過是惹得她煩心罷了。”剛剛拿下的城池和寶座並沒有讓他變得自信,一提到景緻,瀏陽又變回了那個初入都城在難民中求生存的乞兒。

“我並未說過讓你去搶婚,”王憶之有些哭笑不得,但還是溫和的添上註解,“我現在不將你當作陛下,而是朋友。”

“瀏陽,我作為朋友勸你想清楚了,新朝建立之後,你就是新帝,屆時周禮必定還會被啟用,景緻便是臣妻,不論如何,一個皇帝要見自己臣子的妻子是於理不合的,或許,這是你最後一次能和她坐在一起好好說說話的機會了。”

瀏陽結束了漫長的沉默,終於又抬起了腳步,極快的走出兩步後猛地回頭:“你是如何知道的?”

你是如何知道我喜歡她的,這是瀏陽真正想要問的話。

“我不過是平心靜氣的看著每一個人而已。”王憶之答,“陛下,替我告訴景緻,我有從龍之功,若是過的不順意,我能替她請旨。”

其實她還有沒說完的後半句——因為我不僅用同等的時間看過你,也用同等的時間看過景緻。

瀏陽不再停留,快步奔向那扇宮門,憶之早吩咐了人將麻雀備在那兒,那匹叫做“麻雀”的鳥兒會載著主人往心中真正向往之地去。

烏衣巷中除了方府,其餘官員家都無一例外的被控制下來。

宮中半晌沒有動靜,門口的叛軍無一人退,他們便心知肚明,榮適亡了,他們眼看著大廈傾倒,即將成為二朝臣或是刀下鬼。

方老夫人被黃媽媽扶著走到景緻身後,接過杜彩鳳一早送來的頭冠替景緻戴上。

她已經被人裝飾了好幾個時辰,十幾個匠人的用心穿戴在身上,即便是枯木如今看起來也是一樣的光鮮亮麗,生機盎然。

“多虧周禮是個好孩子,今日才不至於影響你的婚事,”老夫人抓著她的手,輕輕拍著,“孩子時祖母便這樣哄著你睡覺,景緻,我也算是活到送你出嫁了。”

呂姨娘牽著景賢,心中也是一樣的感想——母親都是一樣的。

紅姜帶著丫頭們端了糖水雞蛋進來,笑著試圖調和氣氛:“我一早就備上了雞蛋,小姐、老夫人、夫人們先吃些墊墊,等到了正時辰才能有力氣。”

她這麼一打岔,景緻立時接上下句:“是啊,祖母,讓我吃些東西吧,這身衣服漂亮是漂亮,也著實重。”

一屋子的方家女人便各自落座,景緻被安排到了最靠近老夫人的位置,捏起勺子的手穩穩當當。

方老夫人看著,心中安然下來。

她寄希望於這場婚事能讓景緻的身體康複,現在在她眼睛裡看來倒是確實如此了。

紅姜打量著景緻胃口不佳,特意將那一隻雞蛋的蛋黃掏了幹淨送上來,吃到空心的蛋白時,景緻回頭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接下了這份善意的關照。

這廂幾人還在院子裡用飯,那廂瀏陽已經策馬到了方府門下。

府門緊閉,管家透過門縫看見那幾個守衛向來人見禮,立馬擺手催促身後的小廝:“快去,快去稟告老爺,就說有叛軍頭子來了。”

那小廝慌不擇路,穿過影壁時一頭撞翻了架子上的松枝盆景,顧不得收拾,只一猛子唸叨著管家的話往裡沖。

“裡面的人沒有出來過嗎?”出征前瀏陽在各處都閱過兵士,人人都認得他那張臉。

現今被垂問,兩個士兵都有些顫顫巍巍低下了頭,其中一個大著膽子回答:“回主帥,府中沒有人出來,也沒有人進去。”

“主帥,要我們把門撞開嗎?”另一個士兵開口。

裡頭的管家已經嚇得瑟瑟發抖,回頭看見姍姍來遲的方道秉,立時用氣聲哭訴起來:“老爺,這外頭的叛軍說要撞開咱們的門呢!”

方道秉如今是火山噴發之前的凝聚——他已經被母親禁入後院,景緻要在這等節骨眼上成親他管不著,現在門外的兩個小兵這麼對他堂堂命官,將他當作過街老鼠,他難道還要忍耐下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