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有個虛名罷了,”周禮這才明白他的用意,二話不說,重新跪下,“陛下,若論關系,兩人已是九族之外的親戚了,不過是方大人為人良善,可憐他逃災到了都城,這才出手相助。”

皇帝沒有說話,視線一遍遍掃過周禮的發便好,朕如今也上了年紀,喜歡給人做媒。你同那方小姐定在何日成親?”

周禮心裡清楚,陛下此意是要讓他割席,此刻只要他說他有意與方家取消婚約,那便是萬事大吉。但是,但是……

“回陛下,臘月十五。”

他終歸還是捨不得,他知道景緻的脾氣,當日是他趁人之危,而今如果是他解除了婚約,那景緻勢必會同他老死不相往來。

周禮不願如此,他還是捨不得。

“那便提前一些,臘月初五成親。”皇帝拿起桌上一串檀木珠子拋到周禮面前,“這是朕親自指婚,今日出宮之後都不必再來了,好好籌備婚事,日後無論如何,你都不要後悔。”

那串珠子墜地,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周禮垂首撿起,站起身,重新見禮:“臣周禮,多謝陛下賞賜。”

皇宮的訊息遞了出來,府中的女眷只得倉促的起身到前廳接旨。

小得子出了皇宮便是得公公,手中捧著聖旨,趾高氣昂,嗓音尖銳:“傳陛下口諭,方府嫡女溫柔良善,特賜婚周禮,於臘月初五完婚,不得有誤。”

眾人都還頂著惺忪的睡眼,倒是老夫人率先反應過來:“謝陛下賜婚,不過公公,我家景緻同周大人早已經定好了日子……”

“老夫人,這是陛下親自指的日子,”小得子笑起來,偏生看著陰險,“方大人同周大人只等晚些開了宮門便會回來,我不過是個傳訊息的奴才罷了,這事情還得您兩家商議才是。”

景緻扶著身邊打著瞌睡跪不穩的景賢,心中也打嘀咕:太奇怪了,戰場上節節敗退,所以方道秉和周禮才會被留在宮中,而今突然放兩人歸家,又提前了婚期,只怕是還有別的原因。

老夫人回頭看了一眼,看景緻點了點頭,心一橫,伸手舉過頭頂:“老婦代接旨,多謝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天亮宮門一開,方道秉到家看到的便是這副模樣——

聖旨被架在兩個果盤中間,景緻同景賢窩在軟榻一邊看書,老夫人則是翻著黃歷滿面愁容。

“母親。”方道秉像是剛從大難脫身,跪在老夫人面前,泫然欲泣,“兒子不想還有機會能活著見到您。”

“這陛下指婚怎麼也不看看日子,”老夫人將手中的黃歷遞到呂姨娘面前,輕輕抖了兩下,“你看看這臘月初五,盡是些宜下葬、宜遷墳,這都不好。”

呂姨娘偷偷看了眼方道秉,再看老夫人,怯生生地點了下頭:“老夫人說的是。”

這邊婆媳兩個無人搭話,方道秉於是轉向景緻:“你這孩子總是胡鬧,如今被陛下賜婚,日後可是連和離都和離不成,若是這周禮非良人,你如何是好?”

“那父親說我應當如何?”景緻摟著景賢,替她翻了一頁書,“是任著將我的名字報上去,和親蠻人?還是您打算辭官回鄉,讓我失了資格?”

方道秉被這話一噎,一時說不出下一句。他寒窗苦讀,含辛茹苦的爬到這個位置,斷不會為了一個女兒便就此致仕。

景緻懶得和他白費口舌,看方道秉的模樣便能猜到他下一句要說的話:“您若是做不到那些,有何必來要求我這些。”

軟榻上坐著的女人們不再分給他半個眼神,方道秉這才猛然意識到,似乎就是景緻身體好轉後,這個家像是經歷了一場推倒重建,變成如今這副樣子。

“老夫人,老夫人!”門房小廝一路小跑著進了屋子,看清坐在裡頭的方道秉,倉促的啞炮,見了個禮,“老爺。”

“做什麼這麼慌慌張張地,成什麼樣子。”方道秉找回了自己一家之主的身份,呵斥道。

“是我請託他先通傳老夫人的,您莫怪。”周禮掀開簾子進了屋,逐個拱手見禮,就連景緻懷裡的景賢都沒落下。

那小廝看著方道秉,低聲嘀咕:“小的就是想說,周大人來了。”

方道秉盯著周禮,眼看他面上也有些憔悴,冷哼一聲:“這些天困在宮裡,你也沒有好過到哪裡去啊。”

“大人說的是,”周禮懶得同他廢話,一句話結束了對話,側身向老夫人,“老夫人,冒昧請託,不知可否讓我同小姐單獨說兩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