瀏陽卻完全不顧木秀的眼色,只繼續說下去:“洪州的城防早年間是花了大價錢的,這些年裡也不斷修建,蠻人如果想要踞城不出,我們是沒有餘力同他們耗下去的。”

“那要怎麼做?”

“打。”瀏陽這一聲清脆的像是翠竹鳴聲,“不僅要打,還要當著眾人的面打,既然他們有城牆,我們便在城牆外搭起更高的牆,上下夾擊,一日之內洪州勢必會重回榮適。”

木秀和霍酒望著瀏陽,像是第一次認識他。他們自然知道這個小子不是任人宰割的傻瓜,但突然鋒芒畢露,還是讓人驚訝。

山坡上無人說話。

“瀏陽!霍副將!你們怎麼走這麼快?這山可真難爬。”霍朗氣喘籲籲爬上山來,抹了把頭上的汗,抬頭看清山上的人,音量減小了幾分,“怎……怎麼了?”

霍酒正要上前,姜棟複又開口:“只有一次。”

“這次攻打洪州,你同木秀一道呆在主帳中,我不在,你便暫時接手指揮。”姜棟帶著些笑意,最後一句意味深長,“榮適看來當真是壽數未盡。”

方景緻此行的要見的第二個人便是周禮。

她下定了決心要辦成這件事,有了杜彩鳳的支援,接下來便是將周禮拉攏到她們身邊來。

周禮和王侍郎從領下旨意那晚之後就沒再臥榻安眠,他們和召集來的醫者一道宿在城外荒村邊臨時搭起的茅草棚裡,兩人聽著夜色中漸起的咳嗽聲,盤算著朝廷撥下來的銀兩還夠撐上幾日。

“侍郎,還是我再覲見陛下一次,”周禮打著算盤,怎麼算都撐不過五日,“如今病人是成倍增長,我們還沒找到解決之法,這樣下去,民心浮動,恐怕……”

王侍郎站在棚下,心有慼慼:“我們,就只能做到這一步了嗎?”

他是純正的文人,學的是以天下為公那一套,從未想過自己的理想會敗在幾兩銀錢上。

周禮聽著也覺得心裡不是滋味,他在王府的清談中見著的王侍郎向來都是意氣風發、指點江山,何曾見過他這般萎靡的模樣。

正欲開口安慰,餘光卻瞥見自己身邊的小廝正悄悄走過來,周禮暫時放下手中的賬本向他走去。

“大人,方府的那位小姐在莊子外等您。”小廝瞄了眼王侍郎,低頭小聲道。

“方小姐?”周禮一驚,“她身體不好,怎麼跑來這兒了?”

“小人不知……”小廝支支吾吾的垂首,他連自家大人的心思都不明白,更別說對方是個只見過幾面的小姐呢?

“我這就去,”周禮當然不需要他給出答案,轉身走進草棚,“侍郎,我出去一趟。”

王侍郎揮了揮手,並不做阻攔。

周禮急著去見方景緻,也不多做推諉,迅速收好桌上的東西,拿起桌角上一沓紗巾和藥包,快步走了出去。

景緻被守衛攔在村子外,她踢著一顆石子兒,心裡的念頭都被凝結在上頭,翻滾的心思也慢慢平靜下來——她把自己當倚靠,這些問題都能迎刃而解的。

“方小姐!”

石子被踢進溝渠裡,方景緻聞聲看去,急匆匆走出來的不正是周禮。

“你怎麼自己來這兒了,連個丫頭都沒帶。”周禮步子急急的走到景緻面前,又在僅剩三步的位置猛然想起什麼似的,堪堪停住,“我剛從病所裡出來,咱倆還是保持些距離比較好。”

方景緻剛想說沒關系。

周禮已經把手裡的東西放到地上:“這是藥師研製出來的草藥,你拿回去熏熏看。”

方景緻的思路只被帶走兩三秒,又迅速回收:“我來不是為這事。”

“那是為何?”

“杜家小姐和我願意建一所醫署,承擔起所有的醫者、藥品和口糧支出,”方景緻沒有提燈籠,此刻眼睛裡映著醫所裡的火把,明亮有神。

周禮思索著,思索著,這話似乎在他的腦子裡盤旋許久才顯現出真實的意思來:“你為什麼要……?”

這是今天裡第二個人問出這個問題了,方景緻有些啼笑皆非——自己這段時間裡在眾人面前的形象到底是什麼樣子啊,不過是用錢辦事而已,這些人到底為什麼要擺出這麼不可思議的模樣。

“我只是覺得,你不像是會為這些事情費心的人。”周禮看出景緻臉上的表情變化,倉促的解釋,“我知道你有善心。”

“不必如此說。”景緻搖頭,定定望著他,“我不需要名字,對外只說這是你和杜彩鳳一起做的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