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將晚,寒風呼嘯。

越來越多的難民由遠及近,往天守門去,人聲愈加嘈雜。宋厭之安分地呆在棚子裡一下午,百無聊賴,也只得翻著那本《四國遊記》打發時間。

頭越來越沉…宋厭之一把將書籍合起放在桌上,手肘撐著腦袋,蜷起的指節一下下地按著太陽xue,她凝眉閉眸…恐怕自己還是受涼了。

她略略嘆了一聲,若是被梧桐知道,恐怕後面幾天,自己真真兒就出不來了。

外頭的喧鬧聲驟然提高了幾分,隱隱有瓷碗摔裂的聲音。

“你們就是這樣對待我們的嗎?!”

宋厭之剛撩開布簾,就瞧見衣著襤褸的人們圍成一團,目光死死地盯著被步兵護在裡頭的蒼燼,她猛地皺眉,急急地向著那處去。

“怎麼了?”她走到蒼燼身側,瞧著忽然開始大鬧的人們,話語間不由又摻了幾分擔憂。蒼燼一把扯過她的胳膊將她攔在身後,沉聲道:“糧食出問題了…你快回去,這些人鬧起來,說不定會怎麼樣…”

出問題?

宋厭之猛地想到一個人,低聲道:“二皇子呢?”

昨日一整日都沒有問題,蒼珏一來就出了事情,若說與他無關,她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

蒼珏從前能做得出滅宋府滿門的事情,如今再犧牲幾個人陷害蒼燼,這…說不定真是他做的。

念及此,宋厭之的眸光倏地沉了下來。

“最麻煩的是…他也病倒了。”

蒼燼冷著臉望著被步兵攔在外頭的難民們,白日還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樣,一出了問題,撕破臉皮的速度比他殺人的速度還快的多。

他從前在關外,不服從命令的軍中刺頭兒,他向來是手起刀落,毫不留情,自此沒人敢與他對著幹,好在蒼燼領兵有方,沒打過一場敗仗…他在外為這些人的安穩浴血奮戰,保護的就是這麼些玩意兒?

嘖,真不值。

蒼燼自嘲地勾了勾唇角,本就暗沉的神色驟然又冷冽了三分,看著這一群刁民,他猛地起了脾氣。

他上前三步,冷冷盯著這一群人,提高了音量:“再有鬧事者,殺無赦!”

沉重的聲音驟然響起,起鬨的難民們忽然沒了聲音,敢怒不敢言地盯著站在高處的蒼燼。

蒼燼的大氅下擺上沾了些許混著雪的泥跡,束發白金冠上也蒙著一層薄薄的雪化成的水珠,神色冷如凜冬寒風,一身氣勢令眾人心裡起了敬畏之心…到底是皇子,他們也不敢大鬧。

蒼夷領著大夫在另一處檢查著今日的糧食,一時間也無法顧及這裡。

宋厭之一聽這話,心下暗道一聲不妙。

她從來沒看見蒼燼發這樣大的火…她側目看向他,從前他面對的都是敵人,向來是你死我活的生死鬥爭,頭一回接手這樣的事情,偏又是太玄的子民,他自然不能用從前在軍中的手段…如今看來,他倒真是急的昏了頭。

宋厭之抬眸看向唯唯諾諾的難民,心一橫,一面快步走上前去,一面高聲喊道:“這件事情與朝廷無關,朝廷斷然不可能撥一些有問題的糧食給你們。”

蒼燼猛地一驚,沒想到宋厭之會忽然說話,伸出手想將她拉回來,卻見她側目投來一個堅定的眼神,他伸起的手頓在半空中,又緩緩收了回來。

“那今日暈倒了那麼多人,就與你們一點都無關嗎?”

站在一側的長滿鬍渣的男子又跟了一句:“一個人暈倒就算了,今兒個可是暈了個七八上十個…”他猛地提高了音量,尖聲道:“你們嫌我們拖累,就打算下毒毒死我們!”

“你莫亂說!”

宋厭之沉了臉色,蒼燼這幾日天天呆在這裡,眼見著都染了一絲憔悴,這般難民竟然這般誣陷…當真是心涼。

那鬍渣男指著站在宋厭之身後的蒼燼道:“他剛剛還說要殺了我們,你們可不就是巴不得把我們全殺了吧。”

此話一處,站在外頭的難民們忽然躁動起來,各種言語交織在一起,聽的宋厭之本就昏沉的頭又暈了幾分。

“我們每年交那麼多稅,你們就這樣對我們嗎”

“朝廷太讓人寒心了…”

“就是啊……”

各種各樣的指責,各種各樣的誣陷,唾罵聲混著啜泣,場面忽然混亂起來,蒼燼心裡暗道一聲不妙,快步走到宋厭之身前,剛想說些什麼,宋厭之一把握住他的手,蒼燼張了張口,看著她凝重的眼神,最終還是將喉中的話嚥了下去。